第一百六十二章 京師（五）</p>
“包永年失蹤了？”唐梓明驚訝的問。</p>
隔著一張桌子，丁兆蘭瞥了他一眼，笑了起來，“俺還以為你們這些包打聽早知道了。你們的耳朵。”丁兆蘭把手掌比在耳邊，招了招，“總是伸得那麼長。”</p>
“如果我們拿的是朝廷的俸祿。”唐梓明反應敏捷的回複道，許多時候，麵對武夫的挑釁，身上的文人習氣讓他好鬥如公犬，“沒問題，該知道的我們都會知道的，不會讓朝廷的每一文錢白花。”他攤開手，“如果我們不能對得起報社開的每一文工錢，不是我們被報社開革了，就是報社被我們啃倒了。”</p>
同樣的把手放在耳朵旁扇了扇，唐梓明笑著：“你知道的，記者通常總比快班更早趕到案發現場。”</p>
“那是因為衙門從來不會給快班配馬，而你們記者總能拿著車票去報銷！”丁兆蘭憤憤不平捶了一下桌子，咚的一聲，引來了不遠處掌櫃不滿的視線，“還有該死的信息費！”</p>
“這難道不是好事？”唐梓明得意的揚起眉毛，“信息費讓東京士民總是能夠得到最新最全的新聞，也能讓他們把身邊的新聞事件分享出去。彆以為隻有好處，報銷車馬費的前提，是得附送一篇好報導。沒有的話，那就什麼都沒有。”他瞅著丁兆蘭，“小乙哥，沒有誰的工錢是白拿的。報社給錢給得爽快，那要案們有兔耳朵，狗鼻子和賽馬腿，聽得遠，嗅得靈，跑得快。”</p>
“好吧，兔子的耳朵，狗的鼻子，賽馬的腿。”丁兆蘭想象了一下，把幾件零件與眼前的唐記者組合在一起，忍住笑，“能告訴俺，包永年去了哪裡？”</p>
“方才不是說了嗎，朝廷又沒發俸祿給我，我有什麼必要去盯著一個國子監生？倒是你們。”唐梓明冷笑，“文煌仕的表叔、同窗，跟槍擊案牽扯不清的國子監生，你們就讓他莫名其妙的失蹤了？”</p>
“這個新聞你要不要了？”丁兆蘭乾脆地問。</p>
“我現在在都堂守著新聞。”唐梓明遊刃有餘的搖了搖小筆記本，差點就要把兩條腿蹺上桌，表示自己的毫不在意，“難道小乙哥你不是特地來跟我說這件事的？”</p>
丁兆蘭欠身靠前，壓低聲音，“俺前天才見過韓相公。”</p>
唐梓明眼神閃爍了一下，艱難的搖頭，“太高了，摸不著。”他盯著丁兆蘭，有些生氣，“丁小乙你也彆誆我，韓相公的事，私密的你不敢說，公開的，我都能查得到，拿韓相公勾我作甚。”</p>
丁兆蘭露出神秘的笑容，“那韓四衙內呢？”</p>
唐梓明搖頭，“我打過照麵的。”</p>
丁兆蘭怔了一下，神色沒那麼穩當了，他本想用包永年的事釣上唐梓明，沒想到這條魚始終不肯上鉤。</p>
“再加一條新聞！”他不得不把魚餌再加了一倍。</p>
“得滅門案那個等級的。”唐梓明強調道。</p>
丁兆蘭苦笑，“這可不容易遇到……”又點點頭，“也罷，就答應你。”</p>
“好！”唐梓明一聲叫，“不愧是義薄雲天的小乙哥，當真爽快！”</p>
“來。”他舉起茶盞，強拉著丁兆蘭碰了一下杯，把茶水一飲而儘。</p>
丁兆蘭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苦澀味在口腔中彌散開來，就像他現在的心情。明知道來找這一位，肯定會被敲一番竹杠，但現在其他地方都沒有線索，隻能過來找這位能從死人身上刮出大新聞的記者。</p>
雖然唐梓明還年輕，但是在記者行業，已經頗有令名，能從小報社跳去天下最大的報社，又能在競爭激烈的頂級報社中成為常駐都堂的記者，唐梓明的能力和人脈自然是出類拔萃的。</p>
“好了。說說看這件事吧。”唐梓明道，“包永年什麼時候失蹤的。可知道他失蹤時發生了什麼事？”</p>
“就是什麼事都沒出才有問題。”丁兆蘭回想三天前就已經空無一人的宿舍，到昨天確認失蹤，這麼長的時間，每一條線索追蹤到最後，都是一團迷霧，“包永年已經失蹤三天了。”</p>
“虧你們瞞得住。”唐梓明嘖嘖兩聲，三分驚訝，三分讚歎。</p>
普通百姓失蹤三天，官府沒動靜還好說，包永年的身份可不一樣，彆說失蹤三天，就是失蹤半天，都堂就該催促快班、行人司和軍巡院動起來了。動靜一大，那京師裡麵就彆想瞞過消息靈通的記者。</p>
“是不是被人抓走了？你覺得會是誰？”唐梓明指了指東麵，那邊有開封府衙，有都堂。</p>
“這邊抓人的都是正大光明的抓。”丁兆蘭搖頭。</p>
“可不一定。或許是那一位……”唐梓明無聲的作了呂字的口型。</p>
“隻要是衙門出手抓人，俺肯定能找到線索，一路探過去。”丁兆蘭平靜得仿佛在說一件人人皆知的事實。</p>
他有著充分到甚至有些過頭的自信，如果包永年隻是被抓走，即使是秘密抓捕，他也能找到蛛絲馬跡，一路追蹤過去。可是他完全沒有發現線索。</p>
“那就有可能是逃走了。”唐梓明交疊起雙手，“就像他的表侄兒一樣。”</p>
“或許吧。</p>
”丁兆蘭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文煌仕的下場，他除了在韓岡麵前說過之外，誰也沒有透露。</p>
“如果他逃走的話，會不會去找文煌仕了？”唐梓明說著自己的猜測，情緒明顯的為自己猜測激動起來，“他肯定是去找文煌仕了，文煌仕能逃走，肯定是得到了他的幫助。”</p>
“有可能。”丁兆蘭悶聲說道，“不過也不好說。事實到底如何，隻有把人都抓住了相互對質才有可能弄清楚。”</p>
“沒線索怎麼抓？”唐梓明笑，“要是能抓住包永年的尾巴，說不定就能一路找到文煌仕。”</p>
丁兆蘭隻是應了一聲。</p>
唐梓明興致莫名高昂，他猜度著，“文煌仕能在京畿大搜中躲藏到現在，肯定有人遮掩，也許還不隻是包永年，或許還有其他人。比如文家在京師的親友。”</p>
丁兆蘭已經感到詭異了，唐梓明的性子尋常絕不是現在這樣，他總是禮貌中透著拘謹。</p>
“你知道了？”丁兆蘭盯著唐梓明臉上的神色變化，疑問變成了肯定，他驚訝的，“你知道了！”</p>
“這個可是大新聞……如果能深挖下去的話。”唐梓明帶著濃濃的遺憾。</p>
“這裡麵的水深得很，不知道有多少風險。”丁兆蘭警告唐梓明，“俺可不想給你收屍。”</p>
“我做記者多少年了？什麼樣的場麵沒經過？”唐梓明自負的說著。</p>
‘你要真見過就好了。’丁兆蘭想著。因為職業的關係，他平日裡見到的各種各樣血腥的場麵實在是太多。這些所謂的記者見過的連十分之一都不到，隻是這話他咽在肚子裡沒說出來。</p>
“說回到現在的案子。”丁兆蘭道，“包永年失蹤時候，俺們是當天中午得到消息的——他的同學因為包永年早上曠了一節不該曠的課，覺得不對，所以立刻就報官了，等俺們去查的時候，發現就連桌上的早點都隻啃了一口，而且是確定無疑由包永年自己去買的。”</p>
“也就是說，他失蹤的時間點已經確定了？”唐梓明仔細的聆聽，然後發問。</p>
“的確是。但有一點讓人覺得奇怪。”丁兆蘭皺著眉頭道。</p>
“哪一點？”唐梓明立刻追問。</p>
“包永年是在國子監中失蹤的。並非離開學校之後。”</p>
唐梓明緊閉上眼，旋又睜開，眼瞳中仿佛有光芒在閃爍，“國子監的防衛很強。”</p>
“尤其是在都堂槍擊案之後，進出學校難了許多，進出都要在門口登記。而包永年，並沒有他離開學校的記錄，甚至沒人發現他離開宿舍，因為是一座小院，外麵一直有人經過，沒人看見他出來。”</p>
唐梓明深思著，審視著，“也就是說，這一個大活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莫名其妙的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沒人知道他是如何離開宿舍和學校。”</p>
“沒錯。”丁兆蘭點頭。</p>
“還有呢。”唐梓明不滿足的問，“線索不會隻有這一點吧？”</p>
“其他可能的線索我都查過，能確定的就隻有這一點。”</p>
看見唐梓明拿出筆記本仔細記錄，丁兆蘭站起身，“好了，包括前麵說過的，俺知道的就是這麼多。如果查到了什麼，及時知會俺。”他匆匆說道，顯得很忙的樣子，“俺得先走了，還有幾樁案子要查。”</p>
說完順手將剩下的茶點拿了幾塊，這就要走。</p>
“等一下，小乙哥。”唐梓明連忙起身，叫道。</p>
“你要知道的東西俺已經給你了，再多也沒了。”丁兆蘭在樓梯口回頭，“還有什麼要問的？”</p>
唐梓明仔細又飛快的觀察著丁兆蘭，突然問道，“白玉堂現在在何處？”</p>
丁兆蘭眨著疑惑不解的眼睛，“誰是白玉堂？”</p>
唐梓明放下試探，走近了，直接低聲問道，“那白澤琰呢？！”</p>
丁兆蘭臉色微變，“這些事兒，你不該問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