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梳理（七）</p>

清脆的槍聲，一開始並沒有惹來多少注意。</p>

兩門銅炮剛剛發射過，許多人的耳中尚回響著之前的炮聲，完全沒有注意到多了一記槍聲。</p>

隻有廣場上的衛兵，在槍聲之後，全都左右顧望，無法再保持之前如同雕塑一般的站立。甚至有反應快點，將背上的長槍抓在雙手中。</p>

明晃晃的刺刀亮相，學生們一片哄然，離得近的立刻就往遠處跑。</p>

領隊的軍官回頭看見了，皺眉瞥了一眼，卻沒說什麼，反倒打了個集中的手勢。</p>

“指使，來了？”快速集中過來的一名士兵像是有所預備的問道，警惕的眼神同時在周圍掃視。</p>

明明是一位指揮使，穿戴卻是隊正的裝束，如果外人聽見了必然會驚訝不已。不過現在離得最近的外人，也在二十步開外，一邊瞟著衛兵，一邊做好了隨時拔腿就跑的準備。</p>

軍官將自己的兵身上從左到右看了一圈，見沒人有所損傷，稍稍放下一點心來，警告道，“小心點。你們都知道的，嚴陣以待，以防有變，切不可疏忽大意。”</p>

一片應諾聲，每一位士兵都對槍擊顯得十分鎮定。</p>

軍官低聲咒罵了一句，“說來就來了，好大膽子，竟敢在都堂前麵開槍！”</p>

他說著，犀利的視線從廣場周圍到禦街之間來回梭巡，很快就發現有一人倒在了地上，在那人身邊，還有人軟軟的癱坐在地上。</p>

羅安民整個人都癱了，朱子昂中槍時他正好轉過臉，迸出的血液濺到了他的臉上。</p>

剛剛還在說話的友人，一轉眼之後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隻有鮮血從胸前的傷口處汩汩的流出，而自己就在他的身邊，羅安民腳下一軟，癱坐到了地上。</p>

看著毫無氣息毫無動靜的躺在地上的朱子昂，羅安民顫抖著手，探指過去，在鼻子前一放，瞬間就縮了回來。並不是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就讓他確認了氣息是有是無，隻是他傾過身子去試探的時候，從杯盞口那麼大的傷口中看到了鮮紅的內臟，讓他一瞬間舉止失措。坐倒在地上，又發現自朱子昂的身下，一道血流也緩緩流出，血水比胸前更多了許多。</p>

“殺……殺……殺人了……”羅安民恍恍惚惚。</p>

“啊！！！！”一聲慘叫終於從愣了半刻的他口裡發出。</p>

遠離槍擊的位置，人群中，不知是誰也尖叫了起來。</p>

“官軍開槍殺人了！”</p>

“官軍開槍殺人了！</p>

等待已久，期待已久，他終於可以喊出了這一句。那人的聲音貌似驚慌，卻暗藏了欣喜，尖利的聲音傳遍了廣場內外。</p>

守衛的軍官臉色立刻就變了，早間接受任務的同時所得到的警告在這一瞬間冒上心頭。</p>

這一次學生鬨事，起因根本站不住腳，背後必定有人唆使。而暗地裡作祟的賊人，最有可能憑借的不是學生，而是學生的血，士兵的血。</p>

他們這些護衛，最要緊的地方，就是要仔細防備被賊人攪混水，將不實之罪栽倒官軍乃至背後的都堂身上。</p>

帶著巨大的憤怒和警惕，他主動請命，帶著得力手下來到了廣場上——上陣時，他作為指揮使，將會站在隊列的最前沿，此刻鎮壓叛賊，他也會與自己的袍澤兄弟站在一處。</p>

自出都堂大門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警惕著，直到槍聲響起，警惕心被提到了最高點。</p>

就在‘官軍殺人’的叫聲響起的第一時間，軍官也怒吼了起來，“官軍沒有開槍，是誰在汙蔑官軍，站出來！”</p>

“是誰在汙蔑，好大膽子，站出來！”</p>

“方才是誰在誹謗，給我站出來！”</p>

站出來！站出來！站出來！</p>

神機左營最大的嗓門叫喊起來，甚至要趕上之前的火炮，一連串的站出來，就仿佛之前連射三輪的炮鳴，人群中‘官軍殺人’的叫喊，一轉眼就被他徹底壓了下去。</p>

軍官深深吸了一口氣，本就寬闊的胸膛高高的挺起，隨著一聲狂吼，滿腔的憤怒通過喉嚨的震動噴薄而出，“遼賊細作要汙蔑官軍，禍亂京師，全都蹲下躲好，小心賊人子彈！”</p>

得到他的示意，士兵們開始齊聲呐喊，“遼賊細作開槍殺人！遼賊細作開槍殺人！”</p>

“蹲下躲好！蹲下躲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