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8章 後顧(下)(1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3439 字 7個月前

第一百二十九章 後顧(下)</p>

釣魚從來沒有好結果。</p>

時隔一日,章惇再一次回想起韓岡對他說的話。</p>

“釣魚……”章惇自嘲一笑,韓岡的用詞還是這般貼切。</p>

“什麼?”正低頭看著公文的呂嘉問聽到了一點動靜,抬頭問。</p>

“去河東的人已經出發了吧?”章惇反問道。</p>

呂嘉問被引開了注意力,“吳聖取【吳材】早上就出京了。”</p>

“也罷。”章惇道,“就看這吳材到底是有才還是無才了。”</p>

“讓他去河東,隻是確認戰敗的細節。”呂嘉問提醒道。</p>

章惇冷淡的說,“那他就真的是人如其名了。”</p>

都堂的圍牆之外,傳來隱隱約約的嘈雜聲。領頭的好像十分激動,高聲喊了一句什麼,似乎還用了鐵皮喇叭,跟著就傳來一陣模模糊糊的口號。</p>

“昨天就該派兵去守著國子監的大門。”呂嘉問發狠道。</p>

章惇搖頭,“如果是派兵去國子監門口,出來的隻會更多。”</p>

韓岡這時候走了進來,聽到後就插話,“京營中的兵,都是日裡鬼,滑頭的很,能派上用場的都分去神機營了。”</p>

“玉昆回來了?”章惇和呂嘉問起身迎接。</p>

“嗯,本來還能再早點,隻是繞了點路。”韓岡微笑著。</p>

章惇臉微沉,“我讓石豫去想辦法了。”一抬頭,看見現任的中書五房檢正公事進門來,“回來了。”</p>

石豫帶來了都堂低層文武官的意見和建議。</p>

京師不是西北,武將被文官壓了幾十年,士兵做了赤佬幾十年,一個個見到穿青衫的就麻爪,而文官對這些學生就煩透了,一個中書小官就提議夜中封鎖城門,開始宵禁。另一個在正門後都讓人將棒子準備好了。</p>

韓岡笑了起來,扭頭問章惇,“子厚兄,你如何說?”</p>

章惇的臉上能敲下一斤重的冰塊,“一蠢!再蠢!”</p>

能混到章惇的手下辦差,不會是蠢人。但人一旦有所需求,那弱點就出來了,怎麼處理讓他丟臉的蠢貨,那是章惇自己的事情了。</p>

“北麵鐵場情況如何?”章惇問韓岡。</p>

“還是挺穩當的。”韓岡說著,接過仆役送來的湯水,少少的呷了一口。</p>

韓岡今天視察城北的鋼鐵廠,那裡是國家命脈,平時都堂成員就去得多,但韓岡選在今日,則是另外一番用意。</p>

“玉昆。”呂嘉問看不過韓岡的悠閒,“你是什麼章程?”</p>

要什麼章程?眼下的事,是走多夜路,遲早見鬼。需要什麼章程?</p>

韓岡腹誹了一句,問章惇道:“子厚兄你是否打算清洗國子監?”</p>

“難道玉昆你不願意?”</p>

韓岡道:“肯定是要診治的。當初為了安定人心,把一批人調來教書,當真是自取失敗。”在背後挑動學生的一乾人,就有被章惇送去教書的屬下,“不過,得有一個宗旨。”</p>

章惇追問:“什麼宗旨?”</p>

“懲前毖後,治病救人。”</p>

章惇想了一下,道:“京師人心,必須登報安撫了。”</p>

“當然。”韓岡點頭,“今天就遣人。”</p>

……</p>

幾名小記者正勾著脖子,向總編室偷眼望去。</p>

每天都把他們當做牛馬一般使喚的總編,現在全沒了教訓人時的氣焰。</p>

兩個明顯不是善類的漢子占住了總編室的大門。總編則在房間內點頭哈腰。</p>

尋常時,如果總編室的大門敞開,總能看見坐在太師椅上的總編輯。不是帶著眼鏡在研究遞上去的文章,就是在教訓手底下沒有完成任務的小記者。每天總有大半時間將屁股黏在田箍桶家定製的太師椅。</p>

但今天房間中,總編的太師椅上,大模大樣的坐了一個外人,兩腿高高架在桌案上。總編則隔了一張書桌,不停地拿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p>

隔了一座院子,談話的雙方又刻意降低了嗓門,豎起耳朵的一眾記者、編輯都沒有聽清裡麵到底在說什麼。不過他們也沒必要去費心猜測,占了總編室的三人,都是常來常往的客人——得在上麵加一個惡字的那種,在說什麼不用聽就知道了。</p>

一個聲音這時猛然拔起,從總編室中殺了出來,“你把這裡的破爛全都賣了都換不來八百貫!”</p>

整座院子都聽到了他的聲音,總編擦著汗,又是一陣點頭哈腰,不知賠了多少不是,求了多少人情。</p>

兩個記者在外麵低聲對話,“真會扯,要是我有八百……不,要是有一千貫,肯定把這座院子買下來。”</p>

“要債的嘛。這脾性跟當鋪是一樣一樣的。”</p>

“一千貫賣了又如何。”另一名年紀略大的編輯嘿聲道,“還不是還不清,再過幾天欠賬就又回來了。你們都記住啊,真要到了要借驢打滾債的時候,徑直去上吊抹脖子更好點,至少不會拖累家人。”</p>

兩名年輕的記者深有同感的點頭。</p>

這</p>

座院子雖破破爛爛,地麵又小,但終究是在新城內的五間三麵的四合院,實打實能賣一千貫。加上印刷機、紙張、油墨,還有桌椅板凳這些零零碎碎的物件,一千二三總是能賣得到的。</p>

但總編兼社長,他親自經手借來的高利貸,一年不到就已經翻了一番,到了一千五百貫。足以讓十五個普通百姓懸梁跳河的數目。</p>

這間報社,可是嚴重的資不抵債。</p>

“在做什麼?”負責報道新聞的主編突然出現在三位正聊天的記者和編輯身邊,看著桌上滿篇的空白,頓時大發雷霆。</p>

“還在咬什麼耳朵?!”</p>

“還不去做事?!”</p>

主編李琪一聲斷喝,幾位編輯頓時抱頭鼠竄。</p>

幾個人一哄而散,李琪則在他們身後一聲歎息。</p>

李琪其實都聽見了,也早看見了,他現在是萬般後悔,不該被正對債主卑躬屈膝的那位前輩所蠱惑,離開了雖然小、卻有著光明前途的報社,跑來做什麼合夥人,還把自己坑成了股東。名為主編,可頭頂上還有一個總編兼社長。報社欠債,連他也一樣身背債務。不知多少次想離開,卻無能為力,上賊船容易,想下去可就難了。</p>

要債的沒過多久走了,他們還有許多肥羊需要壓榨,但編輯部內的效率卻沒有恢複。</p>

看了看人心浮動的編輯們,李琪暗歎了一聲,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就算是他,也是早早就做著改換門庭的美夢——隻是身為股東逃不掉而已——原本跟著自己的新人,現在都混到了齊雲快報做記者,而自己卻還在草台班子中混日子。</p>

還在為往事懊惱,李琪卻聽見總編正拍著桌子,大聲叫,“這是誰寫的?!是誰去采訪合宜鐵路社的?”</p>

總編兼社長的憤怒隨著聲音傳遍編輯部的小院中,李琪皺了皺眉,一名青澀得仿佛桃樹上剛剛結出的小毛桃的記者,慘白著臉從房裡出來了,磨磨蹭蹭的走進了總編室中。</p>

總編連眼皮頭沒抬眼看他,反手將稿件丟了出來,“題目重新寫。”</p>

小記者一頭霧水,他緊張的問,“總編,如何改?”總編隻吩咐了要改,但怎麼改才能讓總編滿意?</p>

“還要問?!”總編抬起頭來,聲音抬高了八度,“《舉債修路可行否》?這麼蠢的標題還要問怎麼改?說過多少遍了,誰要你去想的?”總編的指尖快要把稿紙戳爛。</p>

小記者人是懵著的,張口結舌。</p>

“都讓你氣糊塗了。”總編飛快的改口了,“你寫這個題目,想讓誰去想?”</p>

小記者結舌張口,臉色更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