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石橋的前段，橫七豎八，躺著十好幾具遼人的屍體，幾乎都是滿身血洞，更有同樣多的傷員，奄奄一息，下一刻就可能會咽了氣。</p>
三名宋軍士兵行走在屍骸和傷員間，大模大樣的拿著斧頭，將首級一枚枚斬下。不論目標死活，都是揚手一斧頭。</p>
剁下一顆頭顱，就甩手拋到身後，打著滾轉著，聚在了一堆。</p>
一個個腦袋被麻利砍下，功勞在不斷堆積。橋上的遼軍快要被清理乾淨，隻剩下橋外最後打下來的一批，突然在屍堆中，一名遼兵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他身上隻有血跡，卻看不到傷口，看起來是從馬上掉下來後被摔暈了。</p>
當他看見三名宋軍的動作，滿是悲憤的一聲大叫，提起馬刀猛的衝了過來。</p>
正當麵的士兵並沒有揚起手中的斧頭，左手飛快的自腰間掏出一把手槍，連讓也不讓，槍口轉瞬間就瞄準了對方的額頭。</p>
砰的一聲槍響，遼兵的天靈蓋不翼而飛，手槍槍口餘煙嫋嫋，那士兵卻跳了起來，回頭大罵：“他娘的，誰在搶你外公的人頭！”</p>
“木頭，閉嘴！”</p>
秦琬遠遠的一聲怒喝，那士兵隻能將槍揣回腰間，重新砍起首級，嘴裡嘟嘟囔囔，很是不滿。</p>
秦琬回身，衝城牆上感謝的點了一下頭。</p>
在秦琬的親信叫起來之前，每一個注意到槍聲的軍人都已經知道了，遼兵所中的那一槍並不是從手槍上射出來的，而是他們這幾日都聽慣了的線膛槍射擊時的聲響，隻是與手槍同時想響起。</p>
但那位線膛槍手木然的臉上，什麼反應都沒有，城頭上的兩位神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大概也隻有這樣的性格，才能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的埋伏一整天。</p>
秦琬心中有點兒為他們感到憂慮，線膛槍是國之重器，整個定州路上都不多，天門寨這裡連個零件都沒有。</p>
秦琬不知道兩位神射手手中還剩下幾個替換的零件。目前配發給士兵的滑膛燧發槍，超過兩百發槍管就不行了，樞密院也是按照這個標準來確定槍支的更替時間。線膛槍槍管中間還有膛線，理所當然比滑膛槍更不經用。幾天來射了至少四五十發，估計都磨損了許多，射程和威力肯定都下降。</p>
回頭得要他們隻盯著遼狗的軍官打。秦琬想著。</p>
耳邊傳來王殊的聲音，“都監。”</p>
秦琬偏過頭，半開玩笑的道，“知寨有何指教？”</p>
王殊一本正經的問，“是不是結束了？”</p>
秦琬眯起眼睛，瞅著遠方，遼軍騎兵已經撤回了出發地，戰場上一時恢複了平靜，就連炮聲都停了下來。</p>
他搖搖頭，“說不準。還是多站一會兒，免得遼人以為我怕了。”</p>
遼軍攻擊脫節是真的，但這脫節到底是水平問題，還是另有打算，那就不好猜測了。</p>
不過遼軍白天會大規模進攻的可能性並不大。</p>
天門寨中有一個第一流的火炮指揮官，使得城中的火炮能單方麵發話，任何規模稍大一點的進攻都不得不冒著被火炮擊潰的風險，這肯定是遼人所不願意去做的。</p>
也要多謝遼人的小算盤，這萬多名受難的百姓，總算都救了出來……</p>
“都監。”秦琬的親兵叫著他，“羊馬牆那邊有人過來了。”</p>
秦琬回頭看向羊馬牆中，遠遠的過來了一隊人，能看得見在牆頭上露出腦袋的就有百多個。走得近了，就發現是一群蓬頭垢麵的難民。男女老幼都有。</p>
這些當是沒擠進其他三座甕城的，看到他們，秦琬自得的心思又淡去了。</p>
曠地裡，河水中，百姓的屍骸放眼皆是，粗粗一數都有上千人了。保、廣、安三軍州，慘死在遼人刀下的百姓又何止萬人，身為定州路都監，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值得自傲的。</p>
暗歎一</p>
聲，秦琬吩咐道，“好生檢查，若無奸細，就放進甕城中。”</p>
負責防守這一段的軍官，遠遠的就攔住了他們。前麵就是都監秦琬所在的地方，又是陣地，豈容閒雜人等乾擾？就是要放他們進去，也要先確認不是遼軍的細作。</p>
……</p>
領頭的就是申明，在羊馬牆中走了個來回，臉色越發衰敗。</p>
手裡還是緊緊的抱著方才救上來的嬰兒。</p>
嬰兒裹在蠟燭包裡，包裹皮上繡了兩條金魚戲水，魚兒繞著蓮葉搖頭擺尾，活靈活現，仿佛是直接遊到了包裹上，即使是外行人看了，也知道這手藝不簡單。</p>
“娃兒她娘呢。”負責檢查的軍官撥了一下蠟燭包，問道。</p>
申明木然道，“死了。都死了。”</p>
看見一張心如死灰的臉，足以腦補出他的遭遇了，軍官歎了一口氣，“可憐！”對士兵說，“看看有沒有帶著兵器，沒有就讓他過去。其他人，有相熟的親友鄰裡，能作保的就先進。”</p>
“官人，俺們是一起的。”旁邊一個瘦小漢子立刻就指著申明叫道。</p>
軍官轉頭看申明，申明點了點頭，“是一起的。方才還一起救人來著。”</p>
立刻有好幾個人一起作證，有男有女，還以女人居多。都是沒力氣擠進甕城裡麵的，聽到城頭上的話，又抱著希望到西門這裡來。</p>
“好男兒！”軍官讚道，大力拍著瘦小漢子的肩膀，“好了，你也進去吧。”</p>
瘦小漢子跑到了申明的旁邊，笑著謝過，他肚子上的包裹不知什麼時候就不見了。</p>
申明兩人被一名士兵領著，貼著牆走，遠離正在橋上的一眾官兵。卻還被幾十隻警惕的眼睛盯著。</p>
城門就在眼前，申明已經往裡踏進了一步，而瘦小漢子卻轉回身，跪下來向橋上的大旗磕了一個頭。</p>
申明得到提醒，也跪了下來，向著大旗磕了一個頭。</p>
大旗下，有兩人身上的甲胄與普通士兵截然不同，其中一人腰圍八尺，看肚子就知道是大將。他回頭見到申明兩人磕頭，就跟身邊的同伴說了兩句，叫來一名士兵，把先跪下來的瘦小漢子叫過去了。</p>
申明欣慰的看著他新認識的朋友被帶到兩位將軍麵前，覺得要是這個朋友能被天門寨的將軍看中就好了，他是個好人，做了好事，當有好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