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微雨（十一）</p>
轟！</p>
轟！</p>
一聲巨響，四門虎蹲炮，幾乎就是同時射出。</p>
數以百計的黃豆大的鉛子離膛而出，一層鉛雲籠向衝在最前的幾名遼騎。</p>
最近處甚至不到十步，正是霰彈威力最大的距離。</p>
脆弱的血肉之軀在金屬風暴中毫無抵抗之力，鉛子分割血肉，一朵朵血花綻放，留下了一個個血洞。</p>
戰士和戰馬轟然倒地，巨大的衝力讓他們還繼續向前滑行了一段，一直衝到了炮口前。</p>
渾身冒血的戰馬，在麵前掙紮哀鳴，渾身冒血的遼騎也在麵前翻滾。衝在最前的那名遼騎，之前也最是模樣囂張，現在則滿身滿麵的血，翻滾著將白石橋麵染得一片血紅。</p>
鉛子雖多，威力卻不甚大，被命中的隻要運氣不是太差，一般戰場上都是隻傷不死，直到戰後，才會在鉛毒病中輾轉反側，最後一命嗚呼。但是迎麵挨了這一記，肯定是站不起來了。</p>
虎蹲炮一擊功成，最前麵的七八騎完全崩潰，稍後一點的一排騎手，每人都吃了幾個鉛彈，疼得戰馬人立而起。</p>
還算寬敞的石橋橋頭，一下子就被堵上了。最前麵的十幾名騎手，本是精銳中的精銳，如果讓他們衝入戰陣，立刻就能喧賓奪主，秦琬也隻有狼狽而逃，可現在他們卻成了障礙。</p>
緊隨在後的遼騎，不得不慢了下來，試圖避開前麵擋道的同袍。隻有幾匹馬的騎手馬術高超，如風一般穿過橋頭，在倒下的人馬麵前高高跳起，越過了地麵上的傷員和殘跡。</p>
四支虎蹲炮組的十六名成員，此刻再來不及發炮了。按照事前的命令，他們早一刻就丟下了他們的武器，沒有再試圖發射，而是飛快的翻身跳進了河水中。但炮手臨走的時候，不忘用鐵釺紮上一下還在哭嚎著的敵人。</p>
遼騎勇往直前。胯下雄壯的戰馬，以千斤之力撞開了虎蹲炮組，衝上了石橋中央。</p>
在他們的麵前，是六排黑洞洞的槍口。</p>
秦琬冷冷看著敵騎，估算著距離，當戰馬落地，他用力吹響了口中的木笛。</p>
半身用鋼鐵包裹，胯下的戰馬五尺多高，騎手的麵容隻能仰頭上望，高高舉起的長刀更是讓人心頭震顫。</p>
數百斤的重物帶起一陣惡風，迎麵衝來時，許多宋軍戰士都無法控製自己的恐懼，但聽到木笛聲後，卻下意識就扣動了扳機。</p>
砰。砰。砰。</p>
一串槍聲響起，火藥的煙霧彌漫在石橋之上。這群被嚇到了的士兵，卻完美的執行了秦琬的命令。</p>
一名遼國勇士正揮舞著馬刀，衝向宋軍的陣列。閃閃發光的半身甲，來自大遼太子的賜予，在部族中為他吸引了數位妙齡少女的青睞。今日這一套平時被他擦得鋥亮的胸甲，也為他吸引了一枚子彈的熱情。</p>
遠遠超過虎蹲炮中霰彈鉛子的威力，擊中了堅固的胸甲。柔軟的鉛彈在胸甲上變形碎裂，將其中所蘊含的力量完整的傳輸到了甲胄。胸甲隨即歪曲變形，又將破壞性的力量輸送到胸口。這一位勇士的胸骨，頓時就如同重錘夯過，碎成了數片，心臟也像大手捏過，變形破裂。</p>
勇士倒飛落馬，口噴鮮血，還在半空中，就已經沒了呼吸。</p>
他身下的坐騎，也被數枚子彈擊中，巨大的動能，直接將戰馬巨大的前衝慣性抵消大半。子彈命中處的血肉，直接化為肉糜。前麵挨了霰彈的戰馬還在慘嘶，而這一匹卻已經倒斃當場。</p>
能夠容納四輛馬車同行的橋麵，也能容納八匹挽馬平靜的並排行走，但換作是戰鬥時的狂奔，兩三匹就已經嫌狹窄，七八匹集中突擊就已經要冒著自相衝撞的巨大風險。</p>
如果是上京道中不肯順服的部族，十幾騎全副武裝的具裝甲騎，衝過對方的戰陣，就像熱刀切過生牛油，毫無阻礙的就能一分為二。</p>
但遇到了武裝更加完備的宋軍軍陣，卻如撞到了銅牆鐵壁，一個個頭破血流。</p>
已經不可能衝上去了，十幾匹已死將死的戰馬將橋麵堵得嚴嚴實實，一個個大遼勇士隻剩下掙紮的力氣。衝鋒的道路上，擋路的障礙全是袍澤的屍體，比宋人用鹿角布滿橋麵還要讓人喪氣。</p>
……</p>
宋人就堵在橋上。</p>
遭受迎頭一擊的契丹騎兵，又試探的攻擊了一回，還沒上橋頭就被擊潰了。最後不得不又丟下十幾騎，在城頭炮火的歡送下狼狽而去。</p>
一口氣損失了五十多人，對僅僅三百人的隊伍來說，是一場極為慘痛的失敗。</p>
高台上，幾位上京道出來的將領，臉色皆是死了爹娘一般的難看。</p>
他們拿著望遠鏡，都看到了自家的精銳怎麼慘敗在宋人手中，還是在他們一直都看不起的南方將領眼前。</p>
耶律懷慶向蕭金剛使了個眼色，蕭金剛心領神會，又向旁邊的一名將領遞了個信號，就聽那名將領在旁閒閒的冷笑道，“在上京道欺負慣了阻卜、乃蠻、梅裡急的蠻子，都忘了怎麼跟宋人打仗了。”</p>
來自上京道的一幫人頓時黑了臉，換</p>
做另一個場合，不拔出刀分一個是非對錯，那是絕對不會完事的。</p>
但拿著天子金劍的耶律懷慶就在旁邊，誰也不敢動起手來。</p>
“陣列不戰啊！”耶律懷慶輕輕歎道。</p>
幾個上京道將領都咬咬牙，忍了下去。</p>
“晚上必須得動用壕橋上去。”蕭金剛小聲的在耶律懷慶耳邊說著。</p>
耶律懷慶點了點頭，直接去衝正門石橋的確是太蠢了，兩邊是水，中間就一道橋，宋人堵住路，硬衝誰能過得去？</p>
這種情況，另外找路才對。</p>
“有多少壕橋了？”耶律懷慶問。</p>
“有三百具。”蕭金剛道。</p>
禦營工匠的水平比不上宋人，卻也比幾十年前的大遼要強得多。隻要有足夠的材料，如壕橋這般結構簡單的攻城器具，隻用了他們幾天的手腳。</p>
壕橋就是下麵釘著輪子的木橋板，最簡單的攻城器具之一。有了足夠的壕橋，隻要推過去，在濠河上一搭，就是現成的浮橋。</p>
“足夠了？”</p>
“足夠了！”</p>
“好。”耶律懷慶笑著一瞥天門寨，眼神發寒，“就讓宋人再得意半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