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現在卻的確比前些日子健康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同人有不同的情況，王中正隻能這麼想。</p>
放下了國事，如同卸下了千鈞重擔，肩膀上不必再承擔一個國家的負擔。頭頂上又已經沒有了太皇太後、太後和皇帝能壓著她，宰相們則都對她畢恭畢敬，真要說其來，這世上沒有誰能比她活得更快活，更輕鬆了。</p>
“聖瑞宮那邊去過了沒有？”太後問道。</p>
就跟皇帝被關起來反省一樣，朱太妃也被禁足於她的宮中。</p>
“太妃也安好，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抄寫佛經。”</p>
佛經是在抄，但一天最多幾個字，又時常不見動筆，完成的時間遙遙不見終日。</p>
在王中正看來，聖瑞宮的主人，眼下已經離發瘋不遠了。曾經讓先帝沉迷的那個女人，現在已經不存在了。</p>
王中正前幾日去探望時，就感覺朱太妃舉止大異從前，對他的到訪視而不見，就坐在那邊望著外麵。</p>
“她能想通了就好。”向太後也無意關心那位自以為是的舊日敵人，“官家大婚也沒幾天了，你們到底籌辦到哪一步了？彆忙著大議會，到最後把官家給忘了。”</p>
“太後放心，相公們肯定不會忘的。要是還不放心，待明日相公們進宮來問安時，再問一問。”</p>
“嗯，也好。”</p>
太後點了點頭，王中正就鬆了口氣。</p>
的確，天子大婚已經沒有幾個月前那般勾動人心。</p>
沒有手中的權力，皇帝不過是塊神主牌，放著好看而已，塗金塗銀還是塗漆，隻看拿著神主牌的人怎麼想。</p>
王中正知道宰相們打算怎麼辦，但他可不打算攬事上身。</p>
不過隻要太後說一句，相公們肯定會按照太後的心意來。</p>
皇帝大婚的籌備時間不算短了，以大宋的國力，就是學隋煬帝，給城中花木都紮上假花，也不是什麼難事。隻要太後一句話，把內庫中那些朽爛的絲絹都利用上，一夜之間就能讓京師繁花似錦，從暮春初夏的時節，回到一個月前百花初綻的時候。</p>
正想著，突然又聽太後問道：“這一次清庫，有多少絹帛朽壞？”</p>
也更隨性了。王中正心道。話題跳來跳去，前麵說不管，現在又開始問了。</p>
“還沒有細點，但至少百萬匹。”</p>
“這麼多！……民脂民膏，都白白浪費了啊。”太後惋惜的說道，“這一回都要清出來，日後庫房要時常打理，切不能再這般浪費了。”</p>
王中正答應著，又聽太後問道，“這些朽壞的絲絹打算怎麼處理。”</p>
“依常例，下發軍中。”</p>
“就跟那些陳米一樣？”</p>
王中正忙道：“回太後，布帛會下發，但陳米依例是要拿去釀酒的。”</p>
太後哼了一聲，“彆以為吾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做的。”</p>
王中正不敢說了。</p>
庫存陳米，以法度應該是拿去釀酒，但很多州官都覺得與其釀酒，還不如發給士兵。可以淘換一下新貨，充實宦囊，也可以讓帳冊上麵的數字變得好看一點，這就隻看個人的私心公心了。</p>
但不管公心私心，那些已經爛得發黴發黑的陳米和朽爛的絲絹都是成了赤佬們的俸料，赤佬家小的口糧。</p>
黑色的米，多孔的絹，這是許多廂兵和下位禁軍所享受到的待遇——至於上位禁軍，他們的俸祿是跟戰鬥力成正比的，朝廷再克扣都不會克扣到他們頭上。</p>
“也不要儘發些破爛貨給軍中，官家要大婚了，給官家積點德，也好早些誕下皇子。”</p>
“是。臣待會兒出去就把懿旨去轉達給相公們。”</p>
“也彆拿去給</p>
官家大婚時用！”太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又道，“王中正，這件事你要去盯著。”</p>
王中正連忙道，“還請太後放心，事情絕不至於如此。”</p>
朝廷給天子大婚撥出了接近一百萬貫的財貨，儘管這筆錢，足以養得起兩萬上位禁軍一年，可還是不夠。最後還是要從內庫中掏錢。但不管怎麼嫌浪費，朝廷也決不至於把天子的婚禮辦得寒酸淒慘。</p>
太後卻不信，“彆以為吾不知道下麵是什麼樣，誰出了頭，立刻身邊就來了一群趨炎附勢的，一旦倒了台，頓時就樹倒猢猻散。相公們或許不會克扣，可下麵的人，一個個勢利眼，看到現在的官家，哪個會多費一份心思？好歹還是皇帝，再如何不成器，也是大宋的臉麵。小門小戶嫁娶，都要竭儘家財，皇帝納後，太寒酸也不成樣。還有王平章的臉麵要照顧。”</p>
王中正苦笑著，點頭稱是，“明天相公們入覲，太後可以再叮囑一番，幾位相公定然不敢疏忽。”</p>
“不過這些日子，都是相公們入覲，命婦裡麵也沒個人進來陪陪話的，這日子，卻有些悶了。”</p>
“太後想讓誰來陪著說說話，隻要說一句，誰還能不來？”王中正試探得問，“太後若是想，臣這就讓人去請新安郡夫人進宮來。”</p>
新安郡夫人是向太後的親妹妹，要陪病人說話，自然是親近的人最好，但向太後卻道：“還是讓齊國夫人進宮來吧。”</p>
齊國夫人。</p>
那可是韓岡的夫人，王安石的女兒。</p>
“齊國夫人是好脾性的，會做人，又會處事，家裡麵也和睦，從她身上看，王相公的家教自是一等一的。看到她，就想到皇後了。等皇後進宮來，也能有個陪著說話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