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居。</p>
令朝中文武百官都印象深刻的趙世居謀反案。</p>
這一樁牽連甚廣的大案，本就是眾所周知的冤案，一切的起因都來自一名貪婪小人的首告。</p>
既然熙宗皇帝能夠相信，隻為了五百貫賞錢便敢於構陷宗親的小人，那開封府信一信對濮王府的首告，自也是順理成章。</p>
“先帝有過，並不意味著今日可以重複。”陳瓘堅持道。</p>
葉祖洽卻不爭辯，意味深長的衝陳瓘笑了一下，便揚長而去。</p>
‘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陳瓘愣在了當地。</p>
等他回過神來，已經沒有了那等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但心中決意依然未改。</p>
縱然外姓朝臣萬馬齊喑，但宗室之中，就連有隙的趙宗景都出麵了。這一回開封府雖能依趙世居故事將趙宗景收捕，可他們能將京師之中數千宗室一並都捕拿歸案？</p>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宗室這條川，政事堂防不住。</p>
陳瓘仰頭望著宣德門上雕欄畫棟。</p>
隻要自己和一眾同伴再多掀起一番聲勢，得到支援的宗室便能穩住陣腳。而那些還懷有忠直之心、隻是畏懼於權勢的朝臣們，也會得知同伴的存在，不再畏懼。</p>
但正要再次舉步前行，又是一隻手扯上了陳瓘的袖口。</p>
“瑩中，瑩中。”同在太常禮院中的同僚李高一把拉住了陳瓘，額頭上已是汗水淋漓，“幸好趕上了。</p>
他望了葉祖洽已經融入人群中的背影一眼，匆匆的開口道，“瑩中，時局有變，且保有為之身。”</p>
陳瓘低下頭，看著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李高的手。李高攥得死緊，指甲都嵌入了手腕裡，看李高的樣子，若他有條鐐銬，肯定會扣上來。</p>
且保有為之身？現在不作為，日後又何談有為？</p>
“伯鎮。”陳瓘道，“如今的時局再變也不會更壞了。”</p>
“難道瑩中你還沒聽說嗎？”李高急急地的道，“濟陰郡王，臨城伯及其子，皆因附逆被抓了。”</p>
陳瓘隻聽說了濟陰郡王趙宗景的事，臨城伯是宗室中的哪一位，他就不清楚了。但越多的宗室被搜捕，可就是越好的消息。</p>
“已經聽說了。”陳瓘點頭，“這不是我們事先就預料到的嗎？”</p>
在事前的商議中，宗室可是他們最大的助力。眼下的變局，正是陳瓘想要看到的。</p>
“你還沒明白嗎？”李高的手越攥越緊，“是就隻有濟陰郡王和臨城伯父子被捕！那一位已經說了，如今權奸勢大，大事難成，讓我們且保自身。”</p>
轟的一聲，仿佛有驚雷在腦中炸響。</p>
“為什麼？為什麼宗室那邊毫無動靜。”陳瓘完全懵了，“今日濮王府，明日可就會輪到他們了！”</p>
難道他們就沒有兔死狐悲的感覺，難道他們就不知道，今天不說話，明天不說話，後天可就沒人幫他們說話了。</p>
李高看看左右，周圍的官員，或明顯，或隱蔽，卻都關注著這一邊。</p>
眉頭一皺，他用力拖著陳瓘，將其拖向路邊，低聲對陳瓘道，“是華陰侯出麵了。”</p>
陳瓘驚訝道：“不是說他已經病得快死了嗎？”</p>
“隻是好些日子沒聽到他的消息，好幾個月了，都沒見他去冠軍馬會，所以才有這樣的傳言。”</p>
陳瓘不解，“走馬樗蒲之徒，縱薄有微名，又怎麼可能安撫得了宗室？”</p>
李高暗暗搖頭。陳瓘自中進士後，皆在外任官，又對如今天下流行的蹴鞠、賽馬深惡痛絕，並不清楚所謂會首究竟有多大的影響力。</p>
“一紙宗室法散儘了天家在親族中的人心，現在有人能在族中扶危濟困，怎麼會沒名望？他可是及時雨啊！”</p>
對遠支宗室們來說，趙世將就是及時雨。</p>
家裡嫁女兒，賠不起嫁妝怎麼辦？去找華陰侯。</p>
一時間迎來送往太多，家裡解不開鍋了怎麼辦？去找華陰侯。</p>
因宗室法丟了玉版留名的資格，沒了官身怎麼辦？去找華陰侯。</p>
急也救，窮也幫，趙世將提攜宗親不遺餘力。在太祖一係和魏王一係中提到華陰侯趙世將，沒人不豎大拇指。等到趙世將因聲望太高不得不退隱，又讓更多的宗室對天家離心離德。</p>
濮王府本就因為天子出自其家，天生就帶了幾分傲氣，雖沒有明著淩迫宗室，但</p>
尋常交往，從來都是居高臨下。太祖、魏王係對此感覺最是分明。</p>
且濮王府本來隻是外支，早就該敗落的，卻靠著運氣成了最尊貴的一房，太宗係中心懷嫉妒也不在少數。</p>
趙世將都出麵指正濮王府以趙宗暉、趙宗佑二人為首謀逆，還願意為濮王府叫屈的宗室，可就隻剩下寥寥幾人。</p>
“怎麼都沒想到趙世將會出麵，不知是宰相們給了他什麼好處，還是他仍在記恨先帝對趙世居的處置。”</p>
聽過了李高匆匆幾句話的解釋，再聽見李高的感歎，陳瓘什麼反應都沒有了。</p>
他不怕死，但害怕死得毫無價值，毫無意義。</p>
若不能將沉睡的人喚醒，敲鑼打鼓又有何意？</p>
“瑩中，收手吧。”</p>
李高話語中充滿了疲憊和無奈，非是不願，實是不能。宰相們的手段和實力，已經超乎了他們的想象。</p>
原本隻以為是一座可以費點力氣就能翻越的山丘，卻沒想到是參天入雲的昆侖。</p>
“且等後日吧。”李高歎道。</p>
“且等日後。”短暫的靜默後，陳瓘也終於說出同樣的話語。</p>
安心的點點頭，李高卻忽視了陳瓘話聲中的毅然決然。</p>
緊緊抓住了袖中的奏章，陳瓘絕不甘心，他也不信，待到日後，幾位宰相還能和衷共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