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易法變製隳藩籬（一）</p>
濮王府老宅的後園，向以岸上垂柳，水中青蓮，聞名京中。</p>
能遠觀垂柳，近觀青蓮的池中水榭，僅以一道虹橋與岸上相連，風景更是彆致。</p>
故而每到春夏，水榭之中，多有飲宴。虹橋之上，往來仆婢絡繹不絕。</p>
但今日水榭之中，除了濮安懿王趙允讓的血脈，再無他人。</p>
天下最尊貴的一群趙氏子弟，正環坐底層廳中，卻沒一個人開口。</p>
甚至連視線也不與其他人相交，幾乎每一個都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做足了菩薩樣。</p>
坐在靠近下首的趙宗佑左看看又看看，得到消息後提議召集眾兄弟子侄的是他。被邀請的人，心裡肯定都在擔心所以才會來，可人到了之後，卻一個個都裝啞巴。想著，他心頭就是一陣火：“說話啊？廿二？你還真睡著了？！”</p>
過世的濮安懿王趙允讓，一共生了二十二個兒子，其中第十三子過繼給仁宗做了皇帝，趙宗佑則是他第二十一子。</p>
排行二十二的趙宗漢打了個哈欠，他是老幺，也是皇帝的嫡親叔祖，但他寧可裝老糊塗，“說什麼？”</p>
“說什麼？”趙宗佑氣得笑了，“沒天子，沒太後，幾個宰相就把朝臣找過去開朝會了。你說他們要做什麼？”</p>
“難道還能把我們這些宗室都給殺了不成？”趙宗漢懶洋洋的，“既然不至如此，還不就安心等著看。而且，不是說要設議會嗎？”</p>
趙宗佑怒衝回去，“你信？！”</p>
‘鬼才信。’趙宗漢咕噥一下，沒說出口。</p>
趙宗佑憤然道，“那些亂臣賊子根本就不是辦什麼議會。這個節骨眼上，不是商量廢立之事，還能是什麼？”</p>
“廿一叔，還請慎言。”坐在更下麵一點的趙仲鸞忙提醒。</p>
趙宗佑就像吃了火藥，“這時候還講究什麼？！”</p>
趙仲鸞很無奈。他是趙允讓的長房嫡孫，年紀比趙宗佑都要大。</p>
但長幼有序，嗣濮王的爵位還在他叔叔之間傳承，落不到他手上，他說話，卻壓不下趙宗佑。</p>
“擺明了就要另立新君，隻是領頭的幾個獨自做不來，又不想落個壞名聲，就這麼拉幫結夥。”趙宗佑義憤填膺，拍著幾案，問下手的趙宗漢，“廿二，你怎麼說？”</p>
趙宗漢翻了翻眼睛。</p>
兄弟中就數他趙宗佑小，而侄子們又不夠資格被趙宗佑點名，所以倒黴的全都是他。</p>
“廿一。”坐在最上首處的趙宗暉看不過去了，睜開了眼。</p>
趙宗暉是濮安懿王趙允讓如今還在世的兒子中最年長的一位，同時也是現如今的嗣濮王，他開了口，趙宗佑立刻就隻能乖乖的洗耳恭聽。</p>
趙宗暉道：“就是相公們要廢立天子，能接位的也隻有孝哲才是。”</p>
如果趙煦退位，從親緣上，的確隻有趙頵的長子趙孝哲最是合適。但宰相們要廢立，絕不會這麼順理成章的選人。</p>
排行第九的趙宗晟轉著手上的青玉扳指：“若是孝哲繼位，太後當如何自處？若是太後要是打算為先帝過繼一子來繼位，那孝哲的長子之身，反而是個阻礙了。”</p>
“九哥說得是。”排行十二的趙宗愈點了點頭，“不過要過繼，當也不會選孝哲的幾個弟弟，太近了。”</p>
趙宗愈沒明說出來，但他的意思，在座各位都明白，全都是他們的兄弟鬨出來的事。</p>
英宗當年鬨得一灘爛事，太後和宰相們肯定都會引以為鑒。所以一說起過繼，趙頵的幾個兒子縱幼年失怙，但日後多半免不了要抬舉趙頵。這樣的情況下，就不免嫌親緣過近。</p>
幾個兄弟前後開口，把話說透，趙宗暉就看著趙宗佑：“既然不是孝哲，也不會是他的兄弟，那就隻有在我們這一房挑人了。廿一，你想說的是這件事？”</p>
的確就是這個理，親侄兒太近了，遠的又要出了五服，反倒是不近不遠的濮王一係的子孫更適合一點。</p>
“我家的兒子少，家產夠分了。”趙宗漢半睜眼半閉眼，有氣無力，“廿一哥哥，這等好事也輪不到你我，當初十三哥被抱。養是什麼時候，過繼又是在什麼時候？老子都還活著呢，兒子過繼過去，難道還要老子跪兒子？”</p>
英宗自出生後就被抱。養宮中，是想沾一沾濮王一係多子多孫的喜氣。那時候，被養在宮中的還有其他兩名兄弟姐妹人數眾多的宗親。</p>
而英宗被正式立為皇儲，卻是連兒子都生了。那時候，英宗、趙宗佑、趙宗漢的父親趙允讓，已經不在人世。</p>
說完，趙宗漢又眯縫起眼睛，縮在交椅上，打起盹來。這等要命的事，他可不敢亂攙和。</p>
肉就隻有一塊，想吃肉的很多，看守肉的更多。一個不好，吃不著肉反而惹上一身騷。更何況，隻要自家不死，這肉肯定是吃不上。</p>
這樣都還要往上貼，這得利令智昏到什麼地步？</p>
幾十隻眼睛看著趙宗佑，等著他的話。</p>
砰的一聲脆響，碎瓷飛濺，青瓷</p>
茶盞在廳中央碎做了千百片。</p>
趙宗佑一怒之下砸了茶盞，脹。紅了臉，指著自己的心口，“你們都在想什麼？我趙宗佑會糊塗到這般地步？”</p>
他從來都沒想過染指皇位，趙宗佑深知，隻要他還活著，他的兒子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他擔心的，是外姓朝臣的權力越來越大，以至於趙家地位不保。柴氏貴為國賓，又哪裡比得上宗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