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0章 聞說紛紛意遲疑(中)(2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2393 字 7個月前

韓岡當日剖析心路,讓章惇明白了韓岡的目標,也讓章惇決定支持韓岡。因為他與韓岡的目標不同,並沒有競爭關係。</p>

章惇沒有接韓岡的話題,既然還沒有找到肺癆醫治方法,那就不值得他多關心。</p>

他坐了下來,道:“李信已經走了。”</p>

韓岡點頭,“今早走得。”</p>

“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章惇試探道。</p>

韓岡道:“遲點最好。”</p>

做晚輩的韓岡,總不能希望自己的舅舅早日歸天,然後讓李信早些奪情回京。</p>

章惇微微一笑,又道,“王舜臣三個月後就能到了。”</p>

“兩個月就夠了,最近他在伊州。”韓岡笑道。</p>

章惇點點頭,一切都是按照他們的約定來,這讓他更加放心了。</p>

韓岡也笑著點頭,盟友放心,他同樣也就能放心了。</p>

二十年來,韓岡從沒有表現出對權力的貪婪,而是持之以恒的宣揚氣學,宣揚格物致知,比起做皇帝,更想成為聖人,這是章惇更願意相信韓岡的主因。</p>

但黃袍加身的情況不能不考慮,再多的信任,也抵不過北麵的那個正活蹦亂跳的例子。</p>

在事成後的分配上,雙方並沒有矛盾。可這個沒有矛盾,是要雙方都不違反初衷才能實現的。萬一在事情的發展中有誰突然想多占一塊,那矛盾自然而然的就會出現。</p>

章惇在朝堂上勢力龐大,韓岡則在軍中根基深厚,平日雙方勢均力敵,可以相與攜手,但在更加需要軍隊來撐場麵的時候,韓岡的優勢就太大了一點,不退讓三分,章惇就算答應合作,私下裡也會留上一手。章惇留了一手,韓岡就得相應的有所保留,到最後,兩邊就連一半力都沒使上,全用來提防對方了,穩贏的局麵也會輸掉。</p>

黃袍加身的成功率微乎其微,隻有數學上的意義,現實一點,根本不可能。韓岡自己知道這一點,但為了讓盟友相信,總不能這麼說,總得有些實際行動。</p>

少了李信,韓岡對神機營的控製也不減漸弱——裡麵泰半中層將校都是韓岡提拔起來的。</p>

但換了李信這位韓岡的嫡親表兄弟,讓劉仲武接手,至少章惇就不會去擔心韓岡憑借神機營的軍力,在事後捅自己一刀。</p>

韓岡調走李信,又調回王舜臣,留下了近兩個月的空白,這讓同盟的雙方變得勢均力敵。隻要在兩個月的時間裡麵,保持合作雙方的均勢,等到局勢平定下來,即使李信和王舜臣一同回來,韓岡也失去了謀朝篡位的機會。</p>

韓岡對此不在意,調走李信也是他主動而為。</p>

他能直接控製神機營和軍器監的守軍,能夠間接操縱包括上四軍在內的京營禁軍,能影響開封府範圍八成以上的軍隊,少一個李信,隻是少了明麵上皇城的控製權——除非他要謀朝篡位,否則有無李信都一樣——多一個章惇,卻多了半個朝堂。這筆帳,韓岡能算得清。</p>

何況這兩個月的空白期,不僅是取信章惇的妥協,也是引人上鉤的誘餌。想要做什麼,就必須在王舜臣抵京前做好。</p>

……</p>

“太後還病著,兩個月後的大婚,或許會拖一拖。”</p>

“令綽誆我,隻是為了衝喜,天子也會按時大婚的。”</p>

如果是以衝喜為名,的確不會因為太後重病而拖延,反而會提前也說不定。這在民間也是通例,越是父母病重,越是要儘早成婚,免得守孝三年,將婚事給耽擱了。天子能以日易月,父母之喪,也隻消守上二十七天孝,但遵從風俗習慣上,則與平民彆無二致。</p>

“等天子大婚之後,太後和天子,還有什麼用?”</p>

曾孝寬沉下臉來,蒲宗孟把話點破了,他沒法再繞下去了,“你到底想要說什麼?!”</p>

“還要宗孟說什麼,令綽你已經猜到了才是。”蒲宗孟笑出了一口白牙,“為什麼韓相公要一直拖著不早點把事情給半了?明明在太後初發病的時候,就能一勞永逸的。為什麼他不這麼做?就是要等到天子大婚之期啊!”</p>

曾孝寬沉著臉,“太後對他可一直是寵信有加。”</p>

說起太後對韓岡的信任,滿朝文武誰都比不上。多少人對此眼熱不已,甚</p>

至為了中傷韓岡,都有謠言暗傳,可終究都沒人能夠離間太後對韓岡的信任。</p>

蒲宗孟點了點幾案,“但皇後可是韓相公的內侄女,不比太後更親一點?”</p>

“更是介甫相公的親孫女!”曾孝寬強調道,王安石與韓岡的恩怨,就不必他多說了,“王氏女為皇後,新學和氣學之間,她會支持誰?”</p>

蒲宗孟成竹在胸,笑容中仿佛在說,就等著你的這一句。他湊近了,對曾孝寬道:“那王老相公把孫女送來備選的時候,韓相公為什麼不反對……”</p>

“反對了!”</p>

“那也叫反對?韓相公要真是反對,有哪件事不能擋下來的?就是根本沒反對之意,又要掩飾一二,才做了那樣一場戲。”</p>

“難道你不知他如何是看重氣學?”</p>

“什麼新學、氣學?王老相公一把年紀,又中風不久,還有幾年可活?韓岡想用氣學壓倒新學,坐著等就是了,三五年後,王老相公一去,這世上,還有誰能攔著氣學不入科舉?皇後年紀幼小,沒有宰輔支持,她拿什麼壓韓岡?”</p>

新學後繼無人的情況,的確是人所共知。</p>

章惇根本就不在乎新學、氣學,隻要不是舊學,那就無所謂。他身邊的新黨中人,本也不是因為新學而彙聚於此。</p>

真正為新學做支撐的,是呂惠卿。章惇為了要阻呂惠卿入朝,不會對新學心慈手軟。</p>

“兩個月之後,天子大婚,太後病重不起,那時候,就是他逞威風的時候了。”蒲宗孟在曾孝寬耳畔輕聲低語,“不知他給章相公灌了什麼米湯,讓章相公鼎力相助。可一旦城中皆在其掌握中,章相公縱使貴為宰相,也隻能俯首稱臣。想必,這不是章相公的初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