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為日覓月議乾坤（六）</p>

西安到洛陽八百裡，洛陽到京師四百裡。</p>

三天前從長安出發，到了今天已經看見了熟悉的汴河。</p>

新造的鐵路與老舊的運河在京畿大地上齊頭並行，直通向那一座繁華富麗甲於天下的雄偉巨城。</p>

一座座高高拱起的虹橋從一側窗口掠過，由於黃河水帶進來的泥沙堆積，虹橋之外，就隻有高起的堤壩。但另一側，是一望無際的田野，間或點綴著大大小小的村莊。</p>

專供重臣的專車車廂上，裝設了玻璃車窗，而不是普通列車的木柵車窗。內部的裝飾，也是與呂惠卿的身份完全匹配。</p>

離開了長安京兆府，拖家帶口的上路。為官三十載的呂惠卿，還是第一次覺得千裡跋涉的旅程是如此的輕鬆。</p>

八節車廂，行禮、仆從，家眷，各有安排。甚至還有專門一節用來見客、起居的車廂。</p>

車廂寬闊，站起來甚至可以走上幾圈做散步。呂惠卿的臥室之中，甚至擺了一張興起不及十年的拔步床來，除了上下都固定以外，與富貴人家所用床榻彆無二致，甚至比呂惠卿在長安用的床鋪都好。</p>

呂惠卿現在所在的書房，除了桌椅書架皆固定，一切與正常的書房無異。</p>

若說有區彆，就是麵前的這一張獨運匠心的書桌。</p>

隻看桌麵，與尋常書桌彆無二致，但書桌下方，卻是帶了抽屜。</p>

官造的筆、墨、紙，便整齊擺放在抽屜中。一方澄泥硯則是直接鑲在桌麵一角，硯台邊框上有著波浪狀的起複，這是精心設置的筆架。</p>

筆洗也同樣嵌在桌麵上一角，不過不是慣常的瓷器，而是新出的鐵胎琉璃器，以鐵為胎，熔石化液，搪製而成。琉璃盆色如白瓷，盆中的嬉水雙魚則是鮮紅欲滴。</p>

這還僅僅是一張書桌，車中其他各處，無不可見設計者的用心之處。</p>

騎馬風大，馬車局促，真要說起出行舒適，自是以行駛在鐵路上的有軌馬車為最。當年奔波於一座座驛之間的時候，呂惠卿從來沒想過出行還能有如此享受。</p>

儘管呂惠卿不想承認，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韓岡主持國政的這幾年，大宋的萬裡江山簡直變了一個模樣。</p>

大工大役，勞民傷財。即使新黨在位的時候，也絕不敢在區區數年中，興起長達數千裡的工役。</p>

隻是因為畏懼遼國，又看見了鐵路運兵運糧的好處，朝廷才開始決定大修鐵路。</p>

關中通了鐵路之後，縱使西夏複起，亦是反手可滅。但更重要的，是這一條條以軍事為名興修的鐵路，反倒帶來了更多的稅入，讓國勢蒸蒸日上。</p>

當從東而來的鐵路貫通潼關直抵長安，當從北而來的鐵路自太原直抵黃河北岸，呂惠卿不需要出門去看長安城中日漸增多的南北時新貨，隻要翻翻府中的帳籍，看看商稅增加的數額，就知道兩條鐵路所帶來的好處到底有多大。</p>

呂惠卿啟程前，正聽說京兆府的蹴鞠總社正準備與北地各大州府攜手，將各地蹴鞠聯賽的冠軍球隊，於年節期間齊聚京師，共爭競標，號為天下大會。</p>

沒有鐵路，沒有三日千裡的高速，這樣的提議，隻會被視為瘋人囈語。</p>

“鐵路雖好，日常維護就不是小數。”</p>

“光是節省下來的驛館開支，就足以彌補上維護費用。”</p>

“天下鐵路才幾條，能省下多少？”</p>

“鐵路是不多，但全都是修在交通要道上，這也是驛站開支最多的地方。”</p>

兩個兒子在前麵的爭論，透過車門傳了過來。</p>

呂惠卿搖頭，這種事有什麼好爭論的？這兩個兒子比起他們的兄長來差了不少，正經事卻不見他們爭。</p>

之前為了幾家越長安西去的中書官吏，還問到自己麵前，是否有唆使他們在名單上做手腳。</p>

呂惠卿當時就把兩個混蛋給趕了出去。</p>

什麼當問，什麼不當問，活了這麼大還不明白嗎？</p>

意外也罷，故意也罷，當事的七人都去了西域，那就是章、韓二人打算繼續維持朝堂上的局麵。</p>

不過王安石既然已經選擇了破釜沉舟，要保住新學的未來，想要將局麵再維持下去，可就越發的難了。</p>

呂惠卿就在此時，轉遷他職。</p>

章惇可以讓他無法覲見太後、天子，韓岡可以讓他在北地的幾個大州府來回調動，但總不能不讓他路過京師吧？</p>

“看看熱鬨也好。”呂惠卿自言自語。</p>

能攪攪渾水更好。他如是做想。</p>

……</p>

“介甫平章近況如何？”</p>

“幾乎快要複原了，前幾日登高，上覆舟山時都沒讓人扶。”</p>

“中風好得這麼快！在江寧的翰林醫官是哪幾位？”</p>

“還是家嶽的底子好。”</p>

“記得當年初變法，介甫平章連著幾夜不睡，第二天還能上殿與富、文之流打嘴仗，這身子骨，自不是尋常人能比。”</p>

“好身體是練出來的的</p>

。家嶽退隱之後，每天去書院之前，都要先去蔣山【紫金山】走一圈。不是如此，如何扛得住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