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留著他吧。章惇進一步堅定了想法。</p>
無傷大雅，無害於國，更確切一點，就是韓岡曾經說過的人畜無害了。不留他，難道留與自己同名的安處厚嗎？</p>
點湯送客，章惇在空無他人的廳中，隻想歎氣。</p>
這些人，看著廷推在即，便一個勁的想要興風作浪，也不看看局麵。</p>
政事堂隻有兩名宰相，已經必須增加人手。之前兩次廷推無果，這一回，不會再拖下去了。</p>
按照與韓岡、蘇頌的商議，這一回是四選二，但最終的結果還是看太後。廷推的前四名可以送到太後的麵前。太後可以在其中選兩個，但也可以隻選一個，或是一個都不選。</p>
這兩個名額之中，韓岡是肯定想要一個自己人來占據。</p>
蘇頌六十多了，不過身體好，又會保養，看他的樣子，應當不會比富弼活得短。富弼八旬才去世，而文彥博也八十多了，還活得開開心心，這兩人都是朝中讓人羨慕的老壽星。</p>
不過即便蘇頌能活到八十多，他在朝堂中的時間也不多了。</p>
朝中公認的致仕年齡是七十，也有律條規定，但也不是那麼死板，一般來說能活到七十的不多，七十歲還沒病沒災的更少，退與不退隻看有沒有人說。</p>
當年曾公亮年過七旬仍留居東府，就是被一句‘老鳳池畔蹲不去，餓烏台前噤無聲’給罵走的。蘇頌如果過了七十歲還不戀棧不去，自然會有人寫新詩送他。</p>
高處不勝寒啊。</p>
現在的情況，蘇頌一去，韓岡便是要獨木擎天。本已是困難重重，曰後將更加困難。他根基不厚，這是沒辦法的事，先天不足。像他這樣父祖皆是庶民，靠著自身的努力躍過龍門的官員，想要獨樹一幟，自成一派，本來是幾乎不可能的一件事。</p>
不是韓絳、韓琦這樣的世家子，想要在朝堂上長久立足，有所作為，就必須厚植根基。王安石是官宦世家，可他的父親也不過是個中層，普通進士，所以根基不深，隻能靠學術來聚集人才。</p>
韓岡也是一樣，不過他的兒子多，等他開始與人聯姻之後，韓家的地位就能在朝堂上穩固起來了。</p>
但這是緩不濟急，韓岡目前重用的都是願意跟著他做事的人。</p>
黃裳依然在西南，李承之留在河北，改知大名府，署理河北防務。遊師雄留京數載，也該出外了。他們都不可能被韓岡選上。而在鐵路軌道營造上涉足甚多的沈括，必然是韓岡力推的人選。</p>
如果有人這時候想從鐵路上下手，韓岡絕不會容忍，那時候，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朝堂肯定有得亂了。</p>
作為新黨如今在朝中的領導者，章惇絕不願意看到那一幕。</p>
……</p>
“相公可還看過了司馬光的遺表？”</p>
內東門小殿中，向太後向韓岡問道。</p>
“回陛下，臣已經看過了。”</p>
“相公覺得如何？”</p>
“其中多有激憤之言。”太後語氣憤憤然，可韓岡心平氣和，他要艸心的事太多，沒精力跟死人慪氣，“人若挾怨，觀人觀物便難以公正。至於其說變法誤國誤民，臣等朋比為殲，陛下隻看二十年前和如今的區彆，就知道是否是事實。”</p>
“但司馬光臨死都不忘上表汙蔑，給侍中銜，是不是太高了？”</p>
“如今司馬光既已無害於國，就不宜太過苛責了。”</p>
相對於司馬光在洛陽一待十幾年的悲劇，他死後的封贈可謂是備極哀榮。韓岡和蘇頌商議過後，在太常禮院擬定的規格上，又加了一級。</p>
朝廷給予司馬光的追贈，遠遠超過了他應有的地位。作為司馬光的嫡子，司馬康也特旨加官一級。</p>
都已經死了，給他多少好</p>
處都沒關係，壞不了事了。至於會不會讓人誤會有什麼政治意味，韓岡也並不在意。</p>
“就依相公。”</p>
向太後看起來還有些不快。不過給韓岡勸了一下，也沒有多堅持。</p>
就像韓岡說的，已經沒法兒再敗壞國事了，隻衝《資治通鑒》，給個侍中也不算過當。</p>
勸說了幾句，韓岡見太後無他事吩咐，便告辭退下。</p>
出來之後，韓岡心中猶有幾分疑惑。</p>
這幾年，向太後處置朝政早已得心應手，今天找韓岡來說司馬光的追贈，韓岡並不覺得她是被司馬光的遺表給氣的。隻是把事情想複雜了，又不像是太後的姓格，一時間，不容易想明白。</p>
韓岡想得很開，想不明白就不去多想，太後遲早要說明的。</p>
五年之期已經沒有多少曰子了，他當初製定的目標，現在正在逐一實現中。</p>
戶數和丁口穩定的增長，稅賦也在穩定的增長，軌道的運輸費用還沒有到收入的時候，但衝抵曰常開支，也不至於虧本。而修造軌道的支出，並沒有超過朝廷的承受能力，在鑄幣局的運作下，朝廷的鑄幣數量大增，物價卻保持穩定。隻要工業品和糧食都保持相應增長，國家就能保證穩定的發展。</p>
來自嶺南的綱糧現在占了每年收入京師的綱糧的五分之一，而供給民間的糧食則更多。其地位重要已經不下於江南任何一路。</p>
所以韓岡一直最看重的交通線，並不是鐵路軌道，而是來自嶺南的海運路線。同時對遼的前期戰略，海戰也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在軍事準備中，海軍也是重中之重。</p>
海軍建設與軌道一樣，這都是要砸錢的生意，韓岡是用自己的威望來推行此事。</p>
而想要維持現有的政策不加變動，必須要有一個有見識的政斧，兩府中的新人人選，也必須加以考量。</p>
想到這裡，韓岡心中又是一動。</p>
太後方才專為司馬光找自己過來，是不是有所暗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