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搖頭笑了一下，高太後咬牙隱忍了半年多，現在想必是覺得雲破月開，等到了報仇雪恨的時候了。</p>
之前皇後能壓製住高太後，是有高太後在冬至夜犯下大錯的緣故，但更重要的，是皇帝一直都站在她背後。但現在皇帝寫下來的‘皇後害我’，已遍傳宮中，這樣一來，高太後要有動作，誰還能攔得住？</p>
“樞密，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宋用臣急得跳腳。韓岡的態度實在是不像是一名忠臣。</p>
韓岡與章惇相視一笑，這下更可以放心了。</p>
宮中的很多內侍，從小受到的教育其實極為成功，忠義二字藏在心底，比外麵的士大夫還要更為虔誠。跟漢唐的那些能廢立天子，主掌朝政的名閹差得很遠。</p>
帝後之間起了嫌隙，宮中得用的大貂璫有多少會站在皇後一邊，宰輔們都沒有底，宋用臣也不能自清，他同樣是趙頊提拔起來的內宦。本來沒辦法確認宋用臣到底會不會站在皇後一邊，現在看看，倒是有七八分可以確認了。</p>
“太上皇後擔心太多了。”章惇說道。實在是經驗不足。</p>
向皇後終究不是那種有太大野心和才能的皇後。如果臨國聽</p>
政的是武後，大家都不用擔心了，隻等著為太上皇太後服喪就行了。不過那樣的話，就有另一層擔心了，彆指望還能安安穩穩的做官。就是本朝的章獻劉後，照樣能穩穩的壓住高太後一頭。</p>
“又不是什麼大事，不要自亂陣腳！”韓岡輕喝了一聲，讓宋用臣稍稍安靜下來，“夜色已晚，我等也不方便近坤寧宮。”</p>
雖然向皇後她已經得以執掌天下政事，卻並不代表她可以隨便去召見外臣入深宮。尤其是坤寧宮，不可能讓大臣走進去。之前在宮城內接見臣僚，全都是在福寧殿內。如此方才是光明正大。</p>
韓岡臉上看不出半點急色。隨手點起一個被派來服侍三名宰輔的內侍，“去裡麵請韓相公。”</p>
“樞密。”宋用臣小心的問道。</p>
“為什麼？”韓岡不慌不忙的問著。</p>
“當真沒事？”</p>
“難道太上皇太後還會造反不成？”章惇冷哼。沒有人比他更敢說話了。</p>
太上皇太後寫份血詔，然後讓太上皇用血蓋個指模，交給哪人用衣帶夾帶出去，拿給外麵的忠心臣子，最後點集兵馬，去討伐心懷異誌的相公們？</p>
好吧，這是韓岡能想到的流程。以宮中婦人的水平，弄起來的政變也就這個等級了。說實在的，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真鬨起來了，正好可以開一開殺戒。省得現在不溫不火，讓人憋悶。</p>
“鬨什麼？”韓絳早給驚醒了，從內間出來，見眼前的陣仗，連忙問道，“子厚，玉昆，出了什麼事？”</p>
韓岡看了宋用臣一眼，以目示意。</p>
宋用臣忙對韓絳道：“是太上皇太後突然想去探望太上皇了。”</p>
韓絳聞言，眉頭就皺起來了。心叫晦氣，偏偏在他宿直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沒想到高太後這麼心急，一聽說兒子成了太上皇，就忙過來聯絡了。是想要變天不成？</p>
“子厚，玉昆，你們怎麼看？”他衝門旁的班直侍衛努努嘴，“要不要調動一些人手來？”</p>
“不可！”韓岡立刻阻止。</p>
“萬萬不可！”章惇也同時說道。</p>
母親探望兒子，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隻要朝廷還要三綱五常，就不方便阻止高太後，調動兵馬更是不行。若是什麼事都沒有，傳出去，三人都要成為笑料了。</p>
不過不論是同為淪落人後，母子天性爆發，還是又開始想折騰一下，這股風氣也不能漲。</p>
“請上覆太上皇後，天子年幼，早睡早起方是養生之道。夜中驚動，不宜於禦體。”韓岡想了想，又道，“王中正也在吧，讓王中正去護送太上皇太後，其餘不用多想。讓太上皇後安心就是了。”</p>
就這樣？宋用臣想問，又不敢多問。眼睛瞅著韓絳。</p>
韓絳卻轉身往裡走，“這邊就交給玉昆和子厚了，老夫去睡了。年紀大了，吃不住累。”</p>
“玉昆，下不下棋？”章惇拉著韓岡。</p>
暗自笑道，這韓岡看著溫文爾雅，性格鋒銳得緊，骨子裡就是個潑皮破落戶，根本就不怕把事情鬨大。真的鬨起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治罪。</p>
“賭注還是麥子嗎？”韓岡也不拒絕。立刻讓人去找棋盤。隻要照顧好太子，什麼事都沒有。</p>
趙煦年紀小，沒有韓岡，誰敢保證他活到成年？趙頊就這麼一條命根子，如何還敢折騰？當初冬至夜，來回反複的安排人事，究竟是為了什麼？除非趙頊當真瘋了，才會跟高太後言和聯手。</p>
但趙頊沒瘋啊，昨天晚上，明明白白的清醒著。他現在能做的，敢做的，最多也隻是在趙煦的心中紮幾個釘子，盼著趙煦成年親政後，能為他出一口罷了。</p>
否則就是再氣，也得忍著，絕不會跟高太後一條路。</p>
扶了高太後上台，親生兒子還要不要？到時候，連個承宗祧的都不會給他安排一個。</p>
他敢賭嗎？韓岡知道，隻要趙頊還有理智，就絕不會賭。</p>
而若趙頊真的去賭的話，那就是真的瘋了。那時候，這邊做起事來，反而就不用那麼束手束腳，到能放開來了。</p>
“還不快去？”韓岡回頭望著宋用臣，“早點跟太上皇後說，還能來得及讓王中正送太後一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