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7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十二)(1 / 2)

宰執天下(校對版) cuslaa 1770 字 7個月前

第三百零五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十二)</p>

一步一個台階,趙隆步履沉穩的走上興慶府的南門城頭。</p>

城中各處尚冒著縷縷青煙,而種諤的大纛就已在城頭上獵獵飛揚。</p>

在階梯上越走越高,興慶府的全貌也看得越來越清楚。周圍近二十裡的城市中已經看不到多少還完好無損的建築了。被寬闊的街道所分割出來的幾十個廂坊中,到處是一道道或白或黑的煙柱騰空而起。聽不到什麼人聲,也看不到幾多人影,隻有淒厲的風聲時不時的將煙柱給吹散。</p>

這座城已經死了。</p>

趙隆心中不由得閃過這一句話。</p>

他沒有趕上攻下興慶府的戰鬥,更沒有趕上之前種諤聯合黨項人大敗遼軍的會戰。但這並不代表他不知道種諤是怎麼攻下的興慶府。</p>

興慶府是西部難得的大城,當年嵬名元昊定都於此時,為了大白髙國的臉麵就往大裡擴建,足以容納三十萬軍民的城池裡,隻有不到二十萬人口生活,有許多地方甚至為菜地、魚塘填充,幾座兵營的校場,占地能跟紫宸殿前的廣場差不多大小。大公鼎率族人遷移來此,整個渤海部族也隻占了城市的一小半。</p>

到了今天,包括所有逃入興慶府的各族族人,總計也不過七八萬的樣子,隻占了城市的一半還不到。城內的黨項人雖是死的死逃的逃,可還有不少藏身其間。他們與遼人的血海深仇自不必,當種諤、仁多零鍛葉孛麻開始與遼人決戰,他們就設法在城中放起火來。先是無人的街坊,繼而是樓宇重重的寺院,然後是住了人的深宅大院,最後就連囤放糧草的倉屯也一起都燒了起來。</p>

能上陣的士兵當時大半給帶走了,城中留下的兵力僅僅能守住六座城門和王宮。隻靠老弱婦孺,如何阻擋得了矢誌複仇、又深悉地理的黨項人?最後就連興慶府的王宮也給燒成了斷壁殘垣。</p>

在放火之前,整座王城並沒有被毀損。並不是遼人刻意保留,隻是沒那個時間,大公鼎領部眾進入之前,占據此處的遼軍僅僅是將犯忌的東西給處理掉了。在大公鼎到來後,更是直接將整座王城封鎖起來,自己則住進了前西夏國相梁乙埋家的宅子。不過殘存的黨項人的一把火,使得王城內外全都化為了灰燼,大白髙國的最後一點象征也不複存在了。</p>

當種諤領兵抵達興慶府城下的時候,城中已經是烈焰熊熊,城中遼人早就打開了北門四散而逃。進城的時候,甚至一點力氣也沒有花費。</p>

已經站在城牆頂上的趙隆,除了腳下的城牆和街道橋梁,看不到任何完整的建築。隻是對一名出身關西的宋人來,又怎麼會為這一座浸透了宋人恥辱的城市而感到惋惜?除了興奮,趙隆遺憾的僅僅是自己沒有能參與到毀滅這座城市的戰鬥中來。</p>

接到來自於帥府行轅的軍令時,青銅峽中的黨項人早就走了好幾天,趙隆沒有半分猶豫就立刻整軍北上,隻是還是沒有能來得及趕上這一翅戰。</p>

站在敵樓的門口,趙隆清了清喉嚨,然後恭恭敬敬的朗聲:“趙隆拜見太尉。”</p>

……</p>

呂惠卿已經將自己的帥府行轅放在了溥樂城。</p>

帳下大將曲珍還在做著北進興靈的準備,從永興軍和環慶兩路調集而來的兵馬才到了不到五分之一,就已經將這一座小小的軍城給填滿——至於鄜延路中的精兵,則是去支援了空虛的銀夏路,以免為遼軍所乘。</p>

現如今在橫山以北,即便連一個月拿著六百文口俸的小兵都知道,新任的樞密使兼宣撫使就是種五太尉的大後台,種總管敢於北上攻遼是得到了呂相公的準許。</p>

早些日子呂相公就派了人去通知涇原路的趙隆,命他領兵北上,以便能支援種五太尉。這正好是在得知了青銅峽中黨項人北出峽口的消息當天下達的,一點也沒有耽擱時間——從靈州川邊出發,隻要向西橫越百裡山嶺小道,便能抵達青銅峽穀地南端的鳴沙城。那條小路大軍難以通行,不過幾名信使要通過就很簡單了。</p>

到了這兩天,更是調集了宣撫司一時間能動用的所有兵力,擺出了要全取興靈的架勢。</p>

這是對遼人破盟的報複,竟然敢於撕破剛剛簽訂的協議,來攻打皇宋的邊城,堂堂中國難道還能忍受這樣的挑釁?</p>

剛剛滅掉了生死大敵,卻因為遼人的狡詐而功虧一簣的西軍將士,對呂惠卿的果敢敬佩有加,話裡話外都在讚著呂相公。</p>

但種樸和種師中卻是憂心忡忡,他們可比下麵的士兵多了解許多,自然也不會被呂惠卿做出來的姿態瞞過去。</p>

“我已經給東京城送信過去了,就不知道韓學士能不能體諒。”種樸對身邊的堂弟道。被叫去帥府行轅的路上,臉色和腳步一樣沉重。</p>

他的父親犯下的是幾乎所有士大夫都不能忍受的大忌,即便親近如韓岡,會出手保他種家的可能性也並不高。</p>

種師中的心情就放鬆了一點:“五叔不也過嗎?如今朝堂上雖然是變法一派,舊黨虎視眈眈,這一回隻要勝了,朝堂上的諸公想要嚴辦也得投鼠忌器。等到與遼人開戰,還不是得讓五叔出山?”</p>

種樸默然搖頭。這就是要賭一把,賭士大夫對武人的忌憚和新舊兩黨之間的嫌隙哪一個更深。</p>

可他的父親一向好賭,賭運卻一向不佳。輸了一次又一次,但每到看見機會的時候,都會忍不住鋌而走險,豪賭上一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