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望河異論希（二）</p>

“……編管恩州【今河北清河】……”</p>

在一次次上堂聽審的過程中，鄭俠已經變得麻木了，當聽到最後的判決，卻也隻注意到了其中的四個字。</p>

禦史台定罪，再交由開封府發落，鄭俠的案子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有了結果。</p>

對堂上主審知府孫永的話充耳不聞，鄭俠低低的道了一句：“去沙門島又如何？”</p>

一開始，士林中對他的支持度還是很高的。還沒有被收押進禦史台的時候，有不少人私下裡讚他有膽識，甚至舊識王安國都過來見了他一麵。</p>

可等到同天節前暴雨如注之後，鄭俠就知道，士林中的風向肯定就要轉向。</p>

聯係起韓岡在殿上的一番奏對，鄭俠坐定了欺君罔上的罪名，讓他有口難辯。</p>

現在誰能相信他當初是當真賭了性命？！</p>

這些日子裡，在禦史台獄中並沒有受到折磨，在審訊時也被沒有根究什麼同黨，吃喝居住上更沒有被克扣，但鄭俠心中仍是十分痛苦。</p>

對於他來說，名聲比性命更為重要。</p>

在士林中聲名儘喪還好說，自己的一片赤膽忠心換來的卻是天子的誤解，更是讓鄭俠心喪若死。與其到河北恩州熬著大赦，還不如到猶如鬼門關的沙門島【今廟島群島】裡住著。</p>

依著刑律，配隸重者沙門島寨，其次嶺表，其次三千裡至鄰州。也就是說，在刑罰中，流放嶺南則比流配三千裡要重，流配沙門島比嶺南還要重上一層。</p>

至於所謂的編管，則是連官身還保持著，隻是被拘束在城中不得出城，往來書信要受檢查而已。</p>

孫永在宣判的時候，嘴裡就說著，這是皇恩浩蕩。隻是鄭俠卻不想要著浩蕩皇恩，另可多受點苦。</p>

孤伶伶的無人相送的出了城後，鄭俠還是不時的念叨著。</p>

“鄭官人，沙門島還真去不得！”</p>

領頭押送鄭俠的老公人和氣地與鄭俠搭著話。他是開封府中的積年老吏，知道輕重，彆看鄭俠現在聲名儘喪，被趕出京城去，但壞名聲也是名，隻要朝堂上風向一轉，或是說得悖逆一點——皇宋易主，說不定他立刻就能翻身。</p>

“怎麼？”鄭俠沒好氣的反詰著，“難道沙門島上還敢行李慶故事？”</p>

沙門島上隻有重刑犯，有些死囚被赦了死罪後，也發配到沙門島上。由於發配者日多，漸至千人以上，而沙門島上給囚犯的口糧配額卻是隻有三百，而且還不能加派，當時管著沙門島牢城的寨主李慶就將多餘的犯人往海裡扔。兩年間，丟進海裡喪命的犯人有七百之多。直到熙寧二年，當此案被登州知州馬默揭出來後，頓時震驚朝堂內外，天下聞者無不為之驚駭。</p>

老公人騎著馬跟在鄭俠身後陪著話：“就算李慶懸了房梁，沙門島還照樣是鬼門關，去得多，回來卻沒幾個。”</p>

“德政不修……”鄭俠從牙縫裡迸出四個字來，讓老公人聽著心驚肉跳，不敢再說了。</p>

鄭俠的官身還在，出行照樣有馬騎，有車坐。他從京城北上後，就乘上了驛馬，而一同隨行的渾家則坐著車子，就這麼一路往北去。</p>

一行人出京北上，在封丘縣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起來出行。正是五月的時候，天上的太陽火辣辣的，到了快中午的時候，路上已經看不到多少行人。</p>

“鄭官人，已經是白馬縣了，到了前麵的鋪子就歇一歇吧。”</p>

鄭俠沒理會，在馬背上望著路邊和天上，時不時能看見一小群、一小群的蝗蟲飛來飛去，冷哼著，“蝗蟲遍野，現在還吵著要不要修河堤……”</p>

‘修河堤……’</p>

老公人一下看向鄭俠，看著他臉上的神情變化。從這口氣中，想必這位鄭官人即便在台獄之中，也照樣聽說了這場驚動朝堂的議論，而且還清楚是那位讓他入了台獄的韓玉昆所掀起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