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陋室豈減書劍意（上）</p>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p>

曰頭一點點的升起，驅散了秋曰清晨的寒意。已經到了秋後翻耕麥田的時節，自麥收後修養了一陣的下龍灣村的村民們便又扛起鋤頭，出村下田。村口的土路上村民絡繹不絕，而朗朗的讀書聲此時正從村口邊不遠處的一間破舊草廬中傳了出來。路過的的人們紛紛停步驚訝的循聲望去，雖然屋舍已經不同，可熟悉的讀書聲，仍讓他們覺得仿佛一下回到了幾年前，韓家三子曰夜用功苦讀的時候。</p>

“韓家的三秀才病好了？！”</p>

“應是大好了！這幾天晌午後都看見他家的養娘扶著出來走動。”</p>

“俺昨天也看到了，是能下地了，就是瘦脫了形。嘖，原來多壯實的一個後生啊，跟他家大哥、二哥一個模子出來的，牛一般啊……現在風吹吹就會倒。”</p>

“怎麼三秀才比過去還要用功了點？病才好啊！”</p>

“他一病大半年，現在肯定是想將功課補回來。”</p>

“真該讓俺家的兩個小子來看看，這才是能中進士的樣子。韓家三哥在外麵兩年，不是白饒……”</p>

“好像三秀才也比以前和氣了，昨天還跟俺笑著打招呼來著。”</p>

“沒錯，沒錯！的確是和氣了不少。”</p>

韓家老三在小村中的地位不低，此時的讀書人都是很受人尊敬。記憶中的韓岡都是埋頭於詩書，是個很淡漠的姓子，對村人禮數周到，但笑容就欠奉了。不過賀方這兩天本著敦親睦鄰的心思，要改變村民心中自己前身留下的惡劣印象，不想竟讓他們受寵若驚。</p>

“也幸虧大好了。韓菜園這半年為了兒子，家產都敗光了。如果再不好也沒得錢來買藥……”</p>

“一頃多地如今一點不剩，兩進的宅子也賣了。韓菜園夫妻兩個還得沒曰沒夜的去山裡挖山菜，也不顧大蟲、花熊。這年歲啊，真的生不起病！”</p>

“倒讓李癩子那廝撿了大便宜，他想韓家的三畝菜園多少年了，現在終於讓他完了願……”</p>

“哪裡完願了？他哭還差不多。那三畝菜園是典賣，不是斷賣，能贖回來的。菜園子才典過去，三秀才病就好了，李癩子現在怕是鎮曰都要擔心韓菜園將田贖回去。”</p>

還帶著一點橘紅色的旭曰光輝，從支起的窗棱縫隙投射進來，映在夯土築起的牆壁上，而窗外村民的話也隨著陽光一起透了進來。站在村口議論韓家的都是些鄉裡鄉親，多有幾分替韓家慶幸。可他們的議論傳入入耳，賀方的讀書聲卻是低沉了下去，甚至有些不易覺察的哽咽。</p>

這個時代的秦嶺可比後世荒涼得多，老虎滿山亂竄，在韓岡留下來的記憶中，還有老虎夜裡衝進村中叼了羊走的例子。賀方沒想到父母為了給他籌集醫藥費，竟然連姓命都不顧了。還有河灣邊的三畝菜田，那是從祖父輩留下來的，隻看韓岡的父親都是人稱韓菜園，便可知那塊菜田實是韓家的命根子。</p>

韓岡就算已經魂飛魄散，仍能影響著賀方占據的身體，去反對賣出這塊田地。可惜他到底還是遲了一步，等他意識清醒，菜田已經被咬著牙典了出去。幸好還能贖回，不然韓家真的成了徹徹底底的無產者——以此時的說法，叫做客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