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 23(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2947 字 7個月前

接過對牌,親信急急的走了。</p>

韓岡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讀信了。</p>

文彥博有什麼算計,韓岡的確很在意,但他更在意馮從義和李信在西北的準備。</p>

確定了大議會之後,他在西北的籌劃,可就能一一開始實施了。</p>

……………………</p>

“韓岡是這般說的?”</p>

“小人不敢改易一字。”</p>

相府、文府,相隔並不遠,韓岡的回答很快就傳到了馮京,以及文彥博的耳中。</p>

文彥博和馮京相視一笑,“他是鴨子浮水,上麵不動,底下倒是急得很。”</p>

韓岡甚至等不到晚上,直接說今日會灑掃門庭。</p>

馮京便是現在就過去,也是沒問題的。</p>

馮京站起身,“潞公……”</p>

文彥博點頭,“快去吧,把我們的想法跟韓玉昆好生說一說,既然他沒有篡逆之心,便是我等同道中人。”</p>

馮京反倒躑躅起來,“韓岡從來都不好說話的。”</p>

“他既有所求,就必須合人所願。”</p>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周公旦尚有恐懼流言之日,韓岡日後如果久居相位,不是奸相也是奸相了。</p>

為何說無欲則剛,無欲則無所求,無所求則自圓滿,自圓滿則無破綻,而像韓岡這般注重名聲的士人,卻是最好拿捏的。</p>

……………………</p>

再一次坐在了平穩的馬車上,閉起眼睛,感受著車廂細微的晃動,方才麵會文彥博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了馮京的眼前。</p>

“韓相公名垂萬邦,隻牛痘一項,便能遺澤百代。日後讀書人看史書,念到韓相公的名諱,都要肅然起敬一番,曆朝曆代有幾位皇帝能比得上?韓相公又何苦自汙。知道這是誰說的嗎?”</p>

馮京當時聽文彥博這麼問道。</p>

馮京聽人說,如今文彥博年高體弱,尋常見客時,總是惜字如金。今日卻難得的開了金口。</p>

就是在這時候,自己的思路就被文彥博帶偏了。</p>

回想著當時的場景,馮京終於確認。</p>

在詢問之後,他就聽到文彥博的回答,“是睦親宅中人。”</p>

天子給臣子們踩在了腳底下,皇親國戚在文臣麵前還有什麼臉麵可言?韓岡這個罪魁禍,是最應該被痛恨的人,可他們之中偏偏有人要把韓岡當做聖人來捧。</p>

對於這等趨炎附勢之舉,馮京當時一瞬間就想到了許多解釋。</p>

不僅僅是權勢可畏,更有可能是想把他給架起來。一番好話把韓岡捧得老高,讓他沒辦法把臉皮丟到地上,去行不軌之事。不能力敵的情況下,宗室采取此等手段也是迫不得已。</p>

可文彥博卻沒有評價馮京的猜測,反而又說,</p>

“若說權勢,韓玉昆要是貪戀權勢,又何苦措辦大議會,還承諾五年辭位?足可見其並無纖毫私心——這是前幾日,令內弟過來說的。”</p>

沒有賣關子了,但一想到富家丟下了自己,投向韓岡,即使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馮京還是怒火中燒。</p>

不過馮京現在卻後悔方才沒能忍下怒氣,</p>

‘當年韓岡在軍器監,誰能想到會有板甲、飛船?韓岡做事一向獨辟蹊徑,事先絕難預料得到。這一回,誰知道他在大議會中留下了多少後手?都說家嶽甚重韓岡,可他如今若在,看到韓岡與章惇如此倒行逆施,他還會跟韓岡結親?’</p>

馮京不信文彥博不記得韓岡怎麼在他頭上屙屎屙尿的,不過一番話,卻讓自己的心緒暴露了,現在想起來,馮京後悔不迭。</p>

應該就是自己的失態,文彥博才會八麵來風,自巋然不動,仿佛當年的舊怨完全煙消雲散了。</p>

“有章惇在,就不用擔心韓岡,有韓岡在,就不用擔心章惇。至於十幾二年後的事,自有仁人誌士在,更不用擔心。”</p>

當著文彥博說自有仁人誌士在,明擺著說文寬夫活不到十幾二十年後。即便文彥博年近九旬,的確沒幾年好活,當也不會樂意聽人說自己壽數不長。</p>

現在想起來,對於善禱善頌的範純仁,馮京也是佩服三分,他還真敢說。</p>

“範堯夫一向口沒遮攔。”</p>

如果是乍聽到範純仁說話的時候,馮京不信文彥博能如此心平氣和的一笑了之——年紀越大,越是會在意此等事。</p>

可惜自己沒有冷靜下來。</p>

‘不肖子自如是。’</p>

馮京真想把這話吞回去。</p>

處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樣的範仲淹,他的兒子都說出了這種話,是讓人想不到。</p>

範仲淹曾與人道,其三子,純禮得其靜,純粹得其略,純仁則得其忠。但範純仁雖忠,也的確不糊塗。</p>

“沒人相信韓岡會篡位。太後不信,百官不信,我也不信。權臣篡逆之事古來不少,但沒有一人會如韓岡這般行事。”</p>

是的,即使馮京都不信韓岡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但要真的這麼相信了,日後怎麼跟韓岡爭?</p>

就是因為想要爭一爭,馮京才會敵視韓岡,甚至去登門造訪文彥博,謀圖攜手合作。</p>

可是現在坐在馬車中,還是要去見韓岡。馮京懊惱不已,如果不囿於顏麵,不去拜訪文彥博,而是直接卻拜訪韓岡,決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憋屈。</p>

為文彥博與韓岡爭兵權,何如從韓岡手上直接拿好處?</p>

‘要確定章韓二相之心,也要防備日後有哪位宰相有不軌之圖。所以他們用來取信世人,也唯一能約束他們的大議會,這章程就必須編訂得更加穩妥,當作百年之慮。大議會有選萃之權,有定讞之權,其權不可謂不重,但是,還缺了一個。’</p>

兵權!</p>

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p>

三元及第的馮京自是知道兵權多有重要,但他上京後從來沒有對外透露過半分,一直視而不見。</p>

醫毒不分家,總得小心為是。</p>

其實這也是他不想與章惇、韓岡爭奪的明證,最重要的兵權不爭,就不用擔心人身安危。</p>

朝堂上的權柄,就像是一塊塊肉。有的肉大一點,有的肉小一點。最大的一塊就是宰相的位置,在過去,這已經是臣子們能夠觸及最大的分量了。</p>

但這一回的肉很大,可以說,大到難以相信,遠遠過了宰相的那一份。</p>

因為這是天子之權——當朝宰相都不敢獨吞的天子之權。</p>

故此,韓岡就搬出了大議會,準備將天下間的士人都拉下水,一並分享。</p>

可以說這是至公無私,也可以說他是心虛。</p>

因而馮京可以放心大膽的去爭,但文彥博卻說,韓岡這個做法,更有可能是緩兵之計,日後做了皇帝,什麼大議會都可以丟到溷所裡去。</p>

即使他沒有,日後的宰相卻不一定沒有。所以這是必須防備的。</p>

不是靠案件終審之權,不是靠選舉、彈劾之權,而是必不可少的兵權。</p>

所以馮京現在就要為文彥博去與韓岡談判,謀圖兵權。所以馮京後悔,不該先來拜訪文彥博。</p>

上了賊船,還能下嗎?</p>

馬車停下了,車外傳來熟悉的聲音,“相公,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