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 八(2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894 字 7個月前

“相公所言極是,吾意亦如此。”</p>

來自太後的配合,打去了蒲宗孟僅存的一點僥幸之心。身子搖搖欲墜,仿佛渾身的力氣自骨髓中被抽得一乾二淨。</p>

“皇帝不學好,天下都要受累。為天下士民計,也為了大宋江山,現在還不是將社稷交托給皇帝的時候,皇帝擔不起!”</p>

太後就跟韓岡一樣,聽起來極是決絕,但終究也隻是說‘還不是時候’,最後口氣也軟了。</p>

“不過皇帝是熙宗唯一的血脈,隻念在熙宗的情分上,還望諸位卿家要多包容那孩兒一二。”</p>

內侍轉述的話語中,依然聽不出太後說話時的語氣,但慈母憐子之心,還是從一字一句中透了出來。</p>

聽到太後傷心動情的這番話,誰還能說太後不慈,苛待庶子?連群臣都覺得可以廢掉皇帝了,太後還是要保著這個逆子。</p>

儘管還有蘇頌、章惇這兩位宰相沒有表態,但蒲宗孟此時已經完全不抱希望。</p>

除非朝堂上層齊心合力,否則決然對抗不了天然就有著優勢的皇帝,或是執政太後。</p>

眼下太後、韓岡都要保皇帝,即使其餘兩位宰相都要廢掉皇帝,也決然不可能成功。</p>

而蘇頌和章惇,這段時間同進共退,又怎麼可能彆有心思?</p>

蘇頌出班道:“陛下放心,臣等明白。”</p>

章惇道:“既然陛下有此意,臣等自當尊奉。”</p>

甚至沒被點名的張璪也出麵道:“父母苦心,非是喪心病狂之輩,豈會無動於衷。想必經此一事,皇帝定會洗心革麵,改過向善。”</p>

嗬嗬。</p>

蒲宗孟心中冷笑。</p>

當著文武百官的麵,選錯了立場,又在韓岡眼前表現出了不順之意,蒲宗孟已放下了一切奢望。</p>

放下了一切,蒲宗孟卻感覺自己的頭腦突然間一片清明。過去一段時間的記憶,清晰的映照在頭腦中。</p>

直到此刻,蒲宗孟才發現,之前幾次自己與韓岡的對話,已經悄然透露了他一部分打算,隻是自己利令智昏,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疑點。</p>

但此刻的蒲宗孟也確定,即使當時能夠領會韓岡的用意,他也不會去附和韓岡。</p>

行廢立之事最忌諱的就是當斷不斷。</p>

蘇頌年長,可以不論,韓岡和章惇都還能在朝堂上坐鎮幾十年的時間。</p>

他們在政事堂上盤踞越久,就會受到越多的嫉恨。每一位資望稍高的議政,就像自己一樣,不滿足於現有的地位,嫉恨擋在自己麵前的所有人。</p>

隻要不廢掉趙煦,他的皇帝頭銜就能源源不斷的召集反對者。遲早有一天,當章惇、韓岡不能再一手遮天的時候,天子的報複就要到來了。</p>

那時候,如霍光那般隻是被殺光了全家,但在史書上還能留個好名聲的結果,就是能得到的最好的結局了。正常的情況下,應該是全家被殺光,無數汙水潑到他的身上,最後遺臭萬年。</p>

但蘇頌也罷、章惇也罷,張璪也罷,都跟太後一樣,對韓岡的提議全然領受。</p>

真不知韓岡是怎麼給他們三人灌了什麼樣的迷湯,又是怎麼幫太後安心,願意冒著向家日後被屠戮一空的風險,再放過皇帝一回。</p>

蒲宗孟隻覺得匪夷所思,儘管放棄了貪欲之後,頭腦變得十分敏銳,但他還是想不通韓岡用了什麼辦法,說服了章惇、蘇頌,以及太後。</p>

蒲宗孟和許多朝臣一樣,都開始佩服起韓岡的縱橫之術。那個已經被趕去嶺南的逆賊,他和他父親、兄弟,被看不慣他們主張學術的儒生稱之為縱橫家之流。可他們隻能在紙麵上做文章,將一件事正說反說,根本不可能做到韓岡現在達成的成就。</p>

太後更加欣喜,“既然諸卿能看在先帝的份上,願意再給皇帝一個改過的機會,吾便放心了。隻是吾怕是看不到皇帝改過的那一天了。”</p>

太後的感慨,沒有留下讓朝臣出班勸慰的空隙,內侍的尖細聲音持續著,</p>

“吾多病,難視事,朝事隻能托付諸位卿家。但吾難理國政,大事全都操之於諸卿之手。吾乃婦人,讀書不多,做不來繞彎子說話,所以吾醜話要先說,希望諸卿能繼續忠勤於大宋,以免多生枝節,壞了君臣多年的情分。還有,請諸卿能早日商議出一個章程出來,如何維持眼下這個大好局麵,也能防止日後篡逆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