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昨日的補更。】</p>

王旁剛剛送走了蔡卞，回來時正看見王安石在歎著氣。</p>

堂堂國子監的學官，想要出門竟然得靠賄賂守門兵衛，讓他們護送著出來。就這樣，還得換上庶人的服飾，連官服都穿不得。</p>

自己的弟子遭受池魚之殃，但事情的禍由又是這個弟子的兄長，攻擊自己的女婿。</p>

王安石除了歎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p>

“大人。”王旁走進房中。</p>

王安石抬頭問道：“元度回去了？”</p>

“讓李進帶著幾個人去送了他回去。應該沒人敢攔著。”</p>

王安石聞言，點點頭，又搖搖頭。</p>

打著王安石府的招牌，又是王安石身邊的親隨做護衛，有幾個人敢衝撞的？但王安石的親隨也就是今天晚上送一下，明天呢？後天呢？</p>

“要不要去跟開封府說一下。”王旁見老父心情沉重，關心的說著。</p>

“開封府那邊不糊塗，不會拖延太久。蔡京那邊都是官宦人家，一天兩天忍忍了，時間一長沒人還能忍得住。一旦他們聯名上奏，哪邊都難看。”</p>

“不過就是沒人圍著，元度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王旁說著，“方才姑父過來，不是說城裡已經有十幾家行會的行都已經傳話下去，不許賣一針一線給蔡家。”</p>

“嗯。”想起方才妹夫沈季長過來說的話，王安石更是隻能歎氣了。</p>

東京城中。行會三百六，大者七十二。其實都是虛數。但諸多行會控製了京城的商貿，那是確鑿無疑的。就是建立之初，打算通過控製各色貨物賣，來平抑京城物價的市易務，現在也逐漸將除了糧食之外其他商品，轉回給行會管理，自家隻管收賬，一切一如舊日，隻是多了官府上來多剝一層皮——這就是官僚階層的特點，麻煩又少錢的事，從來都是往外推。</p>

本朝待官員最厚。蔡京的地位也不低了。朝廷俸祿，有錢有實物。糧食不會缺、布匹不會少，鹽和茶也會有，還有夏天的冰，冬天的炭，蔡京一級的朝官，隻要家中人口不多，足夠平常日用了。</p>

但其他呢，油糖醬醋官府哪裡會管？平常女人家的胭脂水粉金銀飾更不會。還有各色生鮮的肉菜，朝廷可不會連這些都給包下來。各色各樣的日用品，都要用錢去買。可行會現在一句話就給說死了，一針一線都不許賣！</p>

這是犯了眾怒了，以至於身陷困境，日子難過了。</p>

蔡京的遭遇，卻是證明了他所言正是事實，韓岡的確是深得人心。可是在這當口，誰還敢拿著這話攻擊韓岡？</p>

以蔡家現在的情況，就是蔡卞搬出去分開過，也照樣會被人認出，隻有到了外麵才會好一點。</p>

“玉昆實在是有些過頭了，不過是一個殿中侍禦史而已。”</p>

王旁多多少少能猜到一點韓岡這麼做的原因，但他還是無法理解。隻要韓岡能穩穩的守住相位，將蔡京一輩子踩死在外麵都不是不可能。</p>

“他是舍不得他的氣學。”</p>

王安石歎著，如果僅僅是做官，何苦在意滿身謗言？就是太在乎氣學，容不得有人乾擾。就像當年的自己，將老朋友全都得罪光了，三十年聲名都，拚成那樣到底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一生的功業！</p>

有了蔡京起頭，之後攻擊氣學的人就會越來越多。如果韓岡沒有像如今一般，將蔡京徹底踩下去，以後氣學就彆想展了。</p>

在如今諸多學派中，氣學與現實聯係的最為緊密。甚至其根本要義，就是觀察世間萬物，從中尋找到天地至理。</p>

所以這就不可能不牽扯到動搖皇權的問題。天文、曆算，氣學都有涉及，很多地方都是朝廷嚴禁私人去研究的。越是研究得透徹，對朝廷禁令觸犯得就越深入，罪行也就越重。</p>

王安石早已明白，從根本上，格物之說研究到最後，必然會將天子從絕地天通的位置上給趕下來。</p>

其實作為大儒，王安石本身對天子的神聖性也是持有否定的態度。</p>

陳勝吳廣喊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魏、晉交代，接連內禪，讓曆代漢皇試圖用讖緯給天子增彩的用心，完全失去了作用。南北朝時，多少天子難有善終。唐代到了後來，閹人廢立皇帝，視天子如門生。五代時，更有人喊出了‘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p>

隻要熟讀史書，有哪個士人會相信坐在禦座上的那一位，當真會是上天的兒子？隻要是日常能夠接近皇帝的大臣，有幾個會相信天子的神聖不可侵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