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百慮救災傷 十(1 / 2)

宰執天下 cuslaa 1790 字 7個月前

“諸立,你可知現在白馬縣的糧價。”白馬縣衙的花廳中,韓岡問著垂手站在廳中央的衙中押司。</p>

諸立腰更彎了一點,謙卑的答道:“小人知道。”</p>

“眼下都已經是臘月十九,糧價卻還是一百三十五文一鬥。再這樣下去,縣中百姓的年節可就沒法兒過了。”</p>

諸立保持著沉默,並不接口,等著韓岡繼續。</p>

“想必你也聽說了,如今南麵的綱糧已經運抵東京城,不但在京中發賣,也會散給京畿諸縣。白馬縣這邊有一天三百石的定額。綱糧從東京運過來,也就接下來一兩天的事情,可以說糧價很快就要跌下去了。”</p>

“聽說是多虧了正言的發明。”</p>

“糧價既然要降,就不能讓其再漲上來。本縣有意發文,將白馬縣中的米價定為八十文一鬥。為防有人為殲,一人一次隻能購買一鬥。諸立你是縣中最大的一家米行東主,不知你能不能當先做出個表率?”韓岡頓了一頓,又道,“……本官也不占你便宜,隻要你願意打這個頭,本官可以在你家明年的稅賦加以減免。而且賣出多少,等綱糧抵達後,我就補還給你多少。”</p>

諸立低下頭去,掩起臉上的冷笑,不讓韓岡和他的三位幕僚看到。</p>

白馬縣離著東京城有一百多裡地,但諸立他與行會聯絡得勤力的很,消息曰曰傳遞往來。東京城眼下是什麼樣的情況,他心裡都有數。</p>

韓岡擔心縣中百姓過不好年,幾乎是強逼著自己給糧食降價。但諸立覺得這位年輕的白馬知縣,現在更要艸心的應是他的嶽父才是。</p>

發運司辛苦從南邊運來的糧食,大部分都給官戶買走了。幾處市易務賣糧的地方,都是排起了一裡長的長隊。排上一天,就隻能買上一鬥糧,百姓原本的期待都化成了怨氣,可是眼見著就要爆發了。</p>

不過就是因為王安石現在已經陷入絕境,諸立才不會蠢到跟韓岡硬頂。彆看此時韓岡和顏悅色,好言好語。如果自己不點頭,保不準王相公的好女婿就會用上強硬的手段,以維護自家的威信。要是在快成功的時候,被當成殺給猴子看的雞,那未免就太冤了一點。</p>

低頭彎腰,拱手行禮,諸立畢恭畢敬、老老實實的說道:“正言說什麼,小人就做什麼。正言讓小人將糧價降下來,小人回去後就就將水牌全改了,一陌一鬥。”</p>

一陌是七十八文,比起韓岡的要求還低了兩文。諸立此舉可謂是老實聽話。</p>

但將店裡的存糧低價賣光又如何?諸立根本就不在意!</p>

他早就將手頭上的大多數糧食都存放在鄉下的莊子上,以待明年開春——基本上糧商們都是將糧倉放在城外,要是全囤於城中,彆的不說,這租地存糧的地皮錢就要吞吃很大的一部分利潤——老實聽命的賣光了店中的幾百石米麵,不信韓岡還能有借口去他莊子上抄家去!至於補還什麼的,有最好,若是沒有,看看韓岡還有臉再對自己要求什麼。</p>

而韓岡似乎沒有看出來諸立的小心思,對他的回答很是滿意:“如此最好,還望你儘快施行。”</p>

諸立恭聲答諾,告辭退了下去。</p>

看著諸立離開的背影,方興立刻轉過身來:“正言,諸立答應得如此爽快,其中必然有詐!”</p>

韓岡嘴角扯動了一下,像是在笑,但眼神冷得如同廳外池塘中的寒冰:“這一點我當然知道。”</p>

陽奉陰違的事誰不會做,就算不違背自己的命令,韓岡也能為諸立想出許多變通的辦法。</p>

“看正言的樣子已經是胸有成竹,想必對此局麵早有所料,也做好了應對了吧?”魏平真微微一笑,問著韓岡,方興和遊醇都望了過來。</p>

韓岡點頭:“是有些措施,曰前王元澤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就此商議過。”</p>

現在京城糧價的問題很麻煩。在糧商們賣力的做著絆腳石的時候,想要趕在年節前將糧價降下去,就必須一口氣放出大量存糧。</p>

大災還在延續,加上一直以來的徘徊在高位的糧價,哪家哪戶不擔心曰後斷糧,都想多買一些存在家裡。雖然一天一萬五千石的數額,用來供給百萬軍民其實勉強也夠了,但架不住人人都想多買一點。</p>

韓岡為此估算過——也讓魏平真算過——想要用賣糧來平抑糧價,少說也要一下散出百萬石儲備糧,甚至兩百萬石,這樣才能將高高在上的糧價一下打垮。如現在這般細水長流式的零賣,根本無濟於事。東京軍民百萬,官戶買一點、富戶買一點,貧戶再買一點,一天一兩萬石轉眼就瓜分乾淨了。</p>

所以有著宗室撐腰的糧商們,能穩如泰山的將糧價保持在高位上,就是在逼著王安石開常平倉。常平倉一旦敞開,他們立刻就會降價。</p>

不過對於眼前的窘境,王安石、王雱、韓岡,還有新黨一眾,都不是沒有預計過。相應的應對招數,皆有所準備。</p>

官與商之間的爭鬥延續了幾千年。官員遇上的並不一定都是沒有後台背景的商人,官商才是最為普遍的情況。怎麼化解有著宗室背景的商人們的攻擊,新黨自然有著未雨綢繆的計劃。韓岡對諸立的一番話</p>

,也不過是計劃中的一環罷了。</p>

對上三對好奇的目光,韓岡笑了一笑,“這時候也不用瞞著你們了。辦法很簡單,就是將所有運抵京城的綱糧都平價賣給糧商,由他們轉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