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對不起,不是宗也的歉意,是暗藏危險的告知。
宗也很希望自己能忍住,不要再次嚇到她,就像這十年來,他時時刻刻都鍛煉著忍耐力,進行一場名為薑初宜的修行,已經成了習慣。
但宗也比這個世上很多人都貪婪勇敢,當愛情降臨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她給他造成的破壞,造成的痛苦,足以摧毀他人格的一切,都不曾讓他畏懼退縮。
忘性應該是人類最大的弱點,薑初宜曾經吃過苦頭,但依舊對宗也持有無條件的信賴。甚至,信賴之中還摻雜著依賴。她能察覺,他們和正常情侶不一樣,別人的接吻
和擁抱不是這樣的,相處不是這樣的,做這種親密事的時候,也完全不應該是這樣。
可是宗也摟著她,告訴她,初宜,我們才是正常的。
薑初宜反複搖擺之後,選擇相信他。
或許,她隱隱也喜歡上這種沒有道理、不可控、不安全的瘋狂占有和掌控,心甘情願地陪著他一起燃燒。隻有這樣,心裏空落落、無法閉合的縫隙好像才會被徹底填滿。
這個房間唯一的黑色像是座島嶼,將他們隔絕在這個城市之外,這個世界之外,完全拋棄了道德枷鎖。
一陣接一陣的白光眩暈,像開瓶前的汽水,被不停搖晃,強力反複地施壓,沸騰的氣泡在蓄力,積累到臨界點後,噴發。
小的時候睡前聽大人講故事,薑初宜總是會幻想自己變成故事中的主角,變成天上的月亮和星,變成風箏,變成擺在櫥窗裏的芭比玩偶,變成一隻在湖邊沿岸奔跑的兔子,變成在午夜穿著玻璃鞋落跑的辛德瑞拉。
在這座黑色的島嶼上,她的夢想實現了。
月亮沉入海底,星光散開,斷線的風箏飛向天空,本該擺在櫥窗的精致芭比玩偶被壞透了的主人買回家,被操控著,頭被按著轉動,跪立,起身,手撐著牆,腳尖點地,擺出各種姿勢跳舞。湖邊奔跑的兔子從地上被溫柔的獵人抱起來,又軟又脆弱的兔耳朵被捏住,兔子如何掙紮哀叫也躲不開,被獵人逼著做了很多事,最終也沒有獲救。
時間來到十二點,黑暗和風暴同時降臨,屬於辛德瑞拉的魔法消失了。
蟬鳴聲不休,坐在胡同口的老大爺搖著蒲扇,念叨著這個炎熱的城市應該迎來一場暴雨。
盛夏酷暑的33度,薄皮的西瓜,紅紅的瓜瓤,白色的糯米,綠色的粽葉,這個世界大多事物依舊按照秩序正常運作著,空調也在照常吐著冷氣,可是依然有很多陰暗的角落在失序。被困在島嶼上的人,她手臂懸垂,想叫,想求助,可是他短鬢濡濕,連叫帶喘的聲音比她更大。被攪碎的混亂中,快樂疼痛痙攣交錯,薑初宜哭到呼吸不暢,哭到這座黑色島嶼暗暗發潮,像是被大雨衝刷浸泡過無數遍。她失神地想,怪不得他能唱歌這麽好聽,天生就有把好嗓子。
除了蠱惑人心的嗓子,他還有一張那麽好看的臉。長了這樣一張臉,卻笑著告訴她,他是心理變態。他好像是病了,從第一眼見到她開始,他就感到饑渴。他被這種饑渴永久地折磨著,好像怎麽都不會饜足。
人本來就是貪心的,所以他好像也很無辜,也很可憐,她又怎麽忍心去怪他。
可是她不知道,她忘了,惡劣的壞人是不會被滿足的,他簡直欺負不夠她這個傻瓜。
這個島嶼之外的浴室,曾有過溫情的時刻。
高大英俊的男人,耐心地舉著吹風機,告訴她,就算他是大明星,也要幫她洗衣服。
薑初宜曾經好奇,為什麽會有這麽溫柔的人。
男人笑著告訴她真相,他也有不溫柔的時候。
薑初宜現在知道,他那時沒有撒謊,他很誠實。
在這個一模一樣的浴室,空氣裏浮動的香氣還是枯橙花和柑橘香,柔軟的毛巾牙刷都擺在同一個位置,每一個角落依舊整潔乾淨。宗也終於實現了第一次帶她來這裏就想做的事。
“壞”對“安”的性吸引力的確是巨大的,宗也不知疲倦地跟她糾纏,甚至無法忍受再跟她分開哪怕一秒。
臥室的窗簾完全遮光,薑初宜腦子裏一片空白,不覺時間的流逝,累了就睡,每次都會被不同的方式“喚醒”,且給她休息的時間很短。
剛開始,薑初宜由於經驗匱乏,絲毫沒有還手之力,被他翻來覆去弄得不知道該怎麽辦。她不懂,不懂為什麽宗也模樣還是這樣溫柔,不懂她無論是求他快點還是慢點,他始終都不為所動,摁著她,一邊說著對不起,動作卻更加用力。
她的眼淚不再管用。
淚眼朦朧中,薑初宜被迫含住他的手指,看到床頭那張被放入相框的拍立得的照片,腦子裏閃過種種片段,好像突然頓悟了什麽。
在嚐試了幾次後,她終於找到對付宗也的辦法。
在一片黑色泥濘中,薑初宜睫毛上掛了排晶瑩的淚,直視他漂亮的眼睛,斷斷續續的話被弄得拆成單音節的詞散開,她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跟人交流,告訴他,宗也,我好喜歡你。
她知道,他不太能承受這句話。
在宗也怔愣之際,她會掙紮著起身,攀附住他的肩膀,主動吻他的喉結,咬他頸側的胭脂痣,輕聲說,宗也,我好喜歡這裏。
薑初宜甚至什麽事都不用再做,隻需要這幾句話,宗也就會受不了地閉眼,渾身打顫。
這仿佛是他身上的某個隱形機關。
她口中的這些話對宗也來說,不論他聽過多少遍,不論她重複多少次,他完全做不到脫敏。
薑初宜又重新在宗也身上發現了清純害羞的那一麵。
薑初宜喜歡宗也。
這是宗也的阿克琉斯之踵。
他唯一、致命的弱點。
*
這場風暴裏,薑初宜已經記不清第幾次被宗也抱進浴室洗澡,擦拭身體,然而每個階段都會出現問題,洗到後來,也是白洗。
開不開燈,給不給他看,看不看他,給不給他碰,碰不碰他,全都無所謂了。她已經處於半放棄狀態,不知羞恥底線為何物。到後來,她甚至慶幸自己最開始被喂了很多水,不然嗓子可能會發不出一點聲音。
終於,颶風過鏡,黑色小島雨過天晴。薑初宜連衣服都沒力氣穿,堅定地拒絕宗也幫她洗澡的提議,陷在枕頭裏,昏睡了個長覺。
不知道睡了多久,身邊人又難舍難分地貼住她。
薑初宜眼睛依舊閉著,屈起手肘推他,無聲地表達拒絕。
她伸出去的手被人固定住,宗也跟他養的那隻貓沒什麽區別,主動挨著她的掌心磨蹭求撫摸。
隻要能讓她繼續睡覺,宗也現在乾什麽都行,薑初宜都隨他。
這幅完全放棄抵抗的樣子讓宗也笑了笑,他借著微弱的光亮,反複地瞧著她,意猶未儘,怎麽也瞧不夠似的。
薑初宜躺在他的懷裏,從肩膀到後背,甚至更往下,被子蓋住的許多地方,全部烙滿了屬於他的印記。
這讓宗也心滿意足。
用嘴唇溫存地碰了碰她,他輕聲說,“初宜,醒了嗎?我去幫你弄點東西吃。”
薑初宜喉嚨依舊發乾,不太能說出話,點頭回應他。
又獨自睡了會,身邊無人,薑初宜睜開眼,展臂去夠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
她看了眼時間,中午十一點。
思維遲緩,腦子沒太轉過來,薑初宜點開微信,翻了翻工作群。回了高檸和小鍾的消息,她又去開陳億的頭像框。
陳億:「怎麽樣了,性生活還順利嗎?」
陳億:「今日上海突降暴雨,老天也為你們的愛情感動落淚了嗎?」
陳億:「人呢?怎麽消失了?」
陳億:「hello?」
薑初宜一目十行地掃完,點出一排捂臉流淚的表情包發過去。
陳億:【??????你不要告訴我,你現在才有時間看手機????」
忍著胳膊的酸軟,薑初宜費力地打字。
「你這麽激動乾什麽,不是說好十點不見不散,我不就遲到了一個小時」
陳億發來一條幾十秒的長語音,“薑娘娘,你看清楚時間了嗎?我說的是8.5號的早上十點跟你不見不散,現在是8.6號的中午,你們這乾的是有多激烈啊?一天一夜都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