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衛洵沒有拿出濕屍,甚至連頭骨也都沒有拿出來。他老葛朗台了,隻扣扣搜搜拿出了根骨頭。
這也是衛洵對任務敏銳的直覺,畢竟他接到的任務中隻是說【雪山聖湖上黑色的陰影,究竟是恰巴拉仁的魔影,還是敦巴辛繞的恐怖幻象】,並沒有讓他尋找任何東西。
按理說衛洵隻要把‘當惹雍錯湖中,有一條身上有佛魔刻像,長有鱗爪的大魚’這件事告訴鷹笛傳人,任務就算完成。
恐怕就算鷹笛傳人也沒想到他能從龍魚那裏得到如此多的東西吧,甚至衛洵感覺用強光手電筒照魚可能是個損招,畢竟過去可沒有手電筒,這條魚活了無數歲月,過去的人們要想得到它腹內的東西,肯定有別的辦法。
他能‘找到’骨頭,對鷹笛傳人而言已經是意外之喜了,畢竟這根骨頭在骨堆裏也是最特殊的一根,它兩端包金,骨頭中段有雕刻文字的痕跡。看這粗細不像人骨,倒像是某種野獸的腿骨。
而且這根骨頭很沉。尋常骨頭中空,裏麵是骨髓,等放久了以後自然會變輕,但這根骨頭卻沉重到仿若實心。衛洵覺得這有可能是骨頭裏注了金或者其他東西。而他除了暴力破壞外,暫時沒有能打開骨頭一探究竟的手段。
便把骨頭交給了鷹笛傳人,完成任務同時,順便拿他當一下工具人。
“你真沒有再得到其他東西了嗎?”
“真沒有。”
鷹笛傳人幾次三番不甘心的追問,都被衛洵用非常誠懇的語氣打回去了,到最後衛洵甚至生氣,乾脆從他手裏把骨頭奪了回來,不高興質問:
“你難道是質疑我的誠實嗎?!那不信就不信吧,我看這骨頭不是尋常東西,應該上交國家才對!”
鷹笛傳人眼皮一跳,勉強壓製住因衛洵奪骨差點暴怒的情緒,沉默片刻,終於緩聲道:“龍神喜歡誠實的人嘛,你被龍神選中,肯定也是誠實的好人,是我甘旦白居的朋友。”
“我早覺得我們是朋友了,甘旦白居。”
衛洵大言不慚道,將骨頭交給他,狀若不經意提醒道:“這根骨頭很重,好奇怪,我猜它裏麵有東西。”
“是的,它裏麵保存著重要的東西。”
鷹笛傳人道,他從藏袍裏取出柄怪模怪樣,手指長,毛衣針粗細的鐵黑色鉤針,也不知怎樣做的,他用鉤針在骨頭頂端一挑一勾,竟然很快就起出了塊小金片。隨後他把骨頭倒轉過來,往手上一倒,這骨頭裏竟然是某種濃稠水液!
暗銀色的液體落到他的手上並未融為一體,而是如水銀般化作十數個滾來滾去的液體小球,鷹笛傳人小心將這些液體收好,隨後將鉤針再次深探入骨頭內,小心地,動作很輕的,從中勾出張淡黃色的‘皮’。
皮,或者說是布帛之類的東西,它輕薄如蟬翼,幾可透光,是先折疊再卷起,然後塞進骨頭中的。全部展開來後有A4紙大小,正麵是用繁複亮麗色彩繪製的奇異佛像花卉,背麵卻用極細的黑線勾勒出線條,細看竟像是一張地圖。
“象雄王朝覆滅,王後背叛,國王身死,最後一位大苯波帶著大鵬金翅鳥角的王冠藏入祭祀龍神的水道,從此不知所蹤。傳說他將龍神水道的地圖繪製在人皮唐卡的背麵,並且藏於金犛牛之骨。”
鷹笛傳人用吟唱史詩般的口吻,將這段曆史緩緩敘來:“龍神已經現身,我還有使命未完成,要停留在這裏。我忠誠的朋友衛洵,你能幫我去到象雄遺址,將地圖交給守神山的阿瑪拉嗎?”
“當然可以。”
衛洵拿過人皮唐卡地圖,仔細收好,微笑道:“這事交給我,你放心。”
苯教的巫師被稱為“苯波”,大苯波是巫師之首。昔日象雄王國是信奉苯教的國家,大苯波在王朝內的地位堪比大祭司與國師的結合,既有宗教方麵的地位,又有實權。
【象雄王國已經覆滅,但象雄遺址仍藏著無數神奇隱秘。傳說中古象雄曾經同時有十八位國王,每位國王頭上都戴著有大鵬鳥之角的王冠,古稱“十八位鳥角王”,後來統一象雄的王者將所用王冠融在一起,打造出了唯一的大鵬金翅鳥角王冠,傳說王冠以黃金打造,鑲嵌滿了瑪瑙,琥珀,象牙和紅玉髓,以大鵬鳥金色的羽毛裝飾,是最奢華瑰麗的冠冕。】
【您已激活支線景點:象雄遺跡下的龍神水道,支線景點總進程30%】
鷹笛傳人給他的任務,隻是將地圖交給守護窮宗神山的阿瑪拉,卻並沒有讓他去找龍神水道或者大鵬金翅鳥角王冠,衛洵猜測是因為他隻‘找到’了鑲金骨頭,而‘沒有’得到顱骨和濕屍的緣故。
如果衛洵將顱骨和濕屍交給鷹笛傳人,他肯定會有更進階的任務,給出更多的線索。但這就沒必要了。
鷹笛傳人說‘使命未完成,他還要留在這裏’,衛洵預測他很有可能是為了尋找顱骨和濕屍。而丁一調查到南村地下通道處有原始祭祀的痕跡,在發現這點後,他如果想要繼續下去,估計也會來找鷹笛傳人,企圖得到更多線索。
鷹笛傳人就有很大可能會將尋找顱骨和濕屍的任務給他,丁一就會再去當惹雍錯湖邊去弄大魚。
時間應該是明天晚上,這就給衛洵獨探象雄遺跡留出了時間——或許,如果明天是陰天,那就更好了。
“我忠實的朋友,這件事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對嗎?”
衛洵微笑著望向鷹笛傳人,閒聊般友好道:“我在當惹雍錯湖畔見到了雪豹,這真是個吉祥的預兆不是嗎?”
“是的,雪豹是雪域的精靈,是讚神來到人間時的坐騎,它會賜福於你,你與我之間的友情也像神山般亙古不變,像聖湖湖水般不染汙垢。”
鷹笛傳人虔誠道,衛洵倒不是信他的鬼扯,隻是信小金罷了。
讓小金叮了口鷹笛傳人,大家都很滿意。而被叮的鷹笛傳人與嶽成化,丁一的反饋皆有不同。
如果按控製程度來看,嶽成化最重,鷹笛傳人最輕。衛洵能看到丁一內心的惡念,與他腦內對話,並且影響丁一的潛意識。但如果衛洵要出手殺死丁一,在死亡的威脅下對方還是會反擊的。
但嶽成化就不同,可能是實力弱,或者剛受到過控製,意識更薄弱的緣故,衛洵差不多能完全控製他的言行舉止,就算讓嶽成化自己跳進湖裏淹死都行。
對鷹笛傳人,控製力度就要比丁一更差。衛洵猜測是因為他與旅社之間的‘契約’在先,就像厲鬼萍萍一樣。所以金蚊在吸了他血後,衛洵隻能感知到鷹笛傳人心中最強烈的念頭,以及判斷他對自己有沒有惡念,是不是在說謊,無法控製他的行為。
這就足夠了。
衛洵悄無聲息回到帳篷,心中微笑,地圖已經到了他的手裏,是交給阿瑪拉還是自己去探險——衛洵說了算。
“你回來了。”
衛洵回帳篷時徐陽敏銳立刻扭頭,神情竟有點緊張,他急急用氣音道:“你的睡袋被頭雪豹叼走了!”
衛洵歸來確實讓他放下心來不少,徐陽冷靜補充道:“它隻叼走了你的睡袋,沒有找別的麻煩,我沒叫醒翡樂至他們,怕他們引起雪豹的敵意。”
“雪豹有沒有去找你——是稱號的作用嗎?”
“對。”
衛洵道,想了想,簡略把雪豹和野性心靈稱號的事告訴了徐陽,但隻說雪豹是他繞湖時遇到的野生雪豹。
“雪貂的各種能力還是有點弱,雪豹確實更好。”
徐陽放下了心,很聰明的沒有追問衛洵今晚做了什麽。和之前比起來,他更多了分沉穩,在衛洵說起明天的象雄遺跡,他也要獨自離隊時,徐陽為他著想道:
“不用擔心我們,翡樂至殷白桃都會信任你的決定。問題在丁一和他的走狗,我懷疑明天他會把我們打散分到其他小團隊裏,美名其曰老人帶新人,然後讓對方做掉幾個——估計會是我和翡樂至。”
徐陽給丁一畫了地道圖,丁一有可能會殺人滅口,或是把他帶在身邊,等探完幾個景點,用完再殺。
翡樂至年輕力壯,殺了他,衛洵他們的隊伍裏就會隻剩殷白桃這個體力較差的女子,和徐陽這個盲眼小孩。
“放心。”
衛洵輕笑道,歪過頭來,食指搭在太陽穴處:“我已經謀劃好了。”
“他不會有空來找咱們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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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卻是沒有在想他心心念念的大美人了,因為今晚這場探村後,他野心磅礴,滿腦子都想的是乾大事——尤其是在他回來後找到鷹笛傳人,將隨身帶回來的幾塊羊骨及一個羊頭拿給他看後。
鷹笛端詳這羊頭片刻,細細問了丁一那幾堆屍骨的擺放形狀,距離,數量,問的他都開始不耐煩了,這才肅然道:
“這是原始苯教殺生祭祀的痕跡,看來傳說是真,果然有原始苯教徒近日以來在這片區域活動。”
原始苯教是最初的苯教,具體出現時間已不可考,它和其他原始教派一樣崇拜自然,並且充滿了血腥與野蠻。任姆棟岩畫中記載了原始苯教用剝皮羊頭祭祀畫麵,足足九排羊頭堆疊排列,每一排又有近二十個。而現實比壁畫更要誇張。
原始苯教每年春秋都會舉行儀式來祭神時會殺掉,苯教巫師們會殺掉幾百頭甚至上千頭的動物,不僅是羊,牛、鹿、馬等種種家畜過野生動物,遇到戰爭時更會以俘虜為人牲祭祀。
直到後來辛饒彌沃祖師在原始苯教的基礎上新創了雍仲苯教,用糌粑和酥油捏成各種彩線花盤來代替原始苯教中要殺生祭祀的動物,在這之後原始苯教逐漸退出曆史舞台,殺生祭祀才越來越少。
“原始苯教在文布南村祭祀,定是為了祭祀聖湖中龍神。古時候象雄王朝一直流傳著這樣的傳說——最偉大的象雄王會從地下界龍神腹中歸來,並將虔誠信仰原始苯教的子民前往永生。而今年就是象雄舊典上記載的祭祀龍神,迎王歸來的日子。”
鷹笛傳人嚴肅道:“導遊丁一,你是否願意去當惹雍錯湖畔祭祀龍神,並從它那裏得到象雄王的遺骨,並將它交給我?”
“我願意!”
丁一毫不猶豫道,此刻他已經將旅程拋到腦後了,渾身因興奮而戰栗。這時候他滿腦子都是開辟新景點這幾個字!
那個該死的丙二百五,一個新人,憑什麽能空降到二五零的位置?得到那麽多的積分?
他肯定是在旅程裏開辟新景點了!任何一個新人想要登上新星榜前列,絕大部分都是因為開辟新景點,獲得大量積分。而不同地方旅程開辟新景點,獲得的收益自然也不同。像丁一認得老大哥丙九,在醉美湘西開辟的新景點,竟然開辟出了個北緯三十度旅程!
明明隻是個丙級的導遊,但可以說隻要丙九想,這世界上所有頂尖旅隊和導遊聯盟都會向他敞開大門,而且絕對會以最豐厚的待遇邀請!
什麽是當導遊?這才是當導遊!
丁一羨慕不已,他被叫了小丙九這麽長時間,卻被個新來的丙二百五壓在下麵,睚眥必報的丁一感到深深的恥辱——但他卻知道,那些大導遊,導遊聯盟們,絕對會更重視這個新人!就算他這次旅程完成了任務,如願加入大導遊聯盟,那有怎麽樣?
還不是得做個小卒子,沒有半點地位。
但如果,如果他也能開辟個新景點呢?
丁一在現實裏不過是窮困潦倒的捕蛇人罷了。現在大多數毒蛇國家不允許捕捉,馬戲團也不景氣,丁一那些誘蛇玩蛇的手段無人賞識,過的貧窮又憤世嫉俗。
進了旅程,成為了導遊,他才享受到過去從來沒有的地位與權力!那些外麵的名流總裁,偶像教授,地位高不高貴?但凡進了他的旅程,就全得給他當狗!
但這麽長時間以來,折磨那些新人,看他們在腳下痛苦求饒這種事,丁一也膩歪了。
丁一有個夢想,他想要得到更多,站的更高。旅社內也有階級,導遊內部的階級甚至比外麵更要森嚴。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導遊,那些大旅隊長們,站在他們麵前,讓丁一想起過去自己那種卑微低下的生活。
他看似現在光鮮亮麗,但能殺了他的人卻有無數,就像他在虛擬大廳看新星榜,正憤怒生氣的時候,那看似平平無奇的人物卻用紙人讓他當眾丟臉!而實力的差距甚至讓他連反擊都不敢,隻能灰溜溜逃走,丟儘了臉麵。
一直以來被丁一藏在心底的野心,那些過去沒敢有過的心思,在丙九、丙二百五和那道士的刺激下蠢蠢欲動。
他想讓那些強者,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統統當他的狗,被他肆意玩弄!
過去丁一惜命,從不乾那些開辟新景點的危險事情,但這次不同了,西藏可也是無數人預測的,會出北緯三十度旅程的地方啊。
如果他丁一真能在這裏開辟出新景點,甚至,甚至是個北緯三十度的景點,不用他全都開完,隻要得到線索,他絕對也會被各大導遊聯盟都搶著要!
而他嚐試探索南村時,那瘋長的積分,意味著無數湧入他直播間的觀眾,更讓丁一浮想聯翩——是不是他們也認為,他丁一的所作所為,很有可能會開辟出新的景點?
他會讓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統統後悔!
“尊敬的鷹笛傳人,應該如何祭祀龍神,又該怎麽從它那裏得到遺骨呢?”
丁一恭恭敬敬問道。
鷹笛傳人高深莫測看了他一眼:“龍神喜歡牛、馬、羊等祭品,但它最喜歡的,還是通體潔淨,腹內有神魂的祭品。”
“隻要你給它足夠的祭品,得到龍神的眷顧,它自然會將象雄王的遺骨交給你。”
“足夠多是多多?”
丁一繼續問道,但鷹笛傳人卻不耐煩了,質問道:“丁一,你難道不是這個旅隊裏最強大最智慧的人嗎?如果你無法做到的話,那我不如乾脆自己去做。”
“是是是,我是最強大最智慧的人,你放心,這個任務我肯定能完成。”
丁一一邊在心裏瘋狂罵鷹笛傳人傻逼,一邊點頭哈腰,又是發毒誓又是作保證,好說歹說捧得鷹笛傳人舒展眉眼,提醒道:
“唯有當惹雍錯為黑色時,龍神才會出現。切記,一定不能惹怒龍神,龍神是人世間四百種疾病的源頭。如果龍神發怒,祂會將瘟疫的種子播撒人間,你也絕對會染病痛苦而死。”
“希望明天下午之前,你能把象雄王的遺骨交給我,偉大的神明為保佑你的。”
保佑個屁,明天下午就要?這麽急趕著去投胎嗎?!
丁一離開鷹笛傳人帳篷後心裏一通怒罵,黑色的當惹雍錯,他自然理解為晚上,可是大晚上的他去哪兒找祭品?!就算是要找文布南村的村民買牛羊,也得等他們醒了以後啊。
更何況明天一早他就得帶隊去象雄遺址了,如果耽誤了旅程安排,那後果可極為恐怖,丁一稍微一想就覺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