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常愚蠢。”
衛洵毫不留情:“且不說那樣物品能不能毀掉,單是這件事如果暴露,隊裏的所有人絕對會先聯手對付你。”
瘋狂不可怕,拖著整個旅隊共沉淪的反社會更可怕。徐陽今天能毀掉預防高反的道具,以後說不定就能做出扔到旅客們的旅行包,在戰鬥時拖後腿之類的事情。旅隊裏的不穩定因素絕對不能留,到時候旅客們絕對會先團結起來,對付他們。
導遊到底有個不能親手殺旅客的限製,旅客可沒有。隻要把徐陽的狗殺掉,他在這片茫茫荒原上就相當於失去了眼睛。
“隻要做的隱蔽……”
徐陽狡辯,卻也知道衛洵說的對,他自己隻顧了一時的報複性爽快得意,頗有種我死後那管你洪水滔天的痛快,完全沒想未來。但被衛洵這般直白揭穿,徐陽還隱隱有點惱羞成怒,畢竟年輕不懂收斂情緒,他帶了點針鋒相對的氣勢,反問道:
“那你說怎麽辦,難道每天就這樣被動應對嗎?”
“嗬。”
衛洵輕笑一聲,徐陽卻噤了聲,他本能覺得衛洵似乎和白日時候不太一樣了,這是敏銳的直覺在發出警告,他感到一絲危險與戰栗,但衛洵怎麽會危險?
徐陽感到衛洵低下頭,湊到他的耳畔,徐陽抑製住退縮躲避的本能,僵著身體,感到衛洵鼻息縈繞在他的耳廓,那低啞聲線如深淵惡魔低語:
“既然你想到奪走那樣道具,為何不更進一步?”
“比如——殺掉丁一,掌控旅隊。”
“我們自己成為自己的導遊。”
“這怎麽可能?!”
徐陽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聲音,語無倫次:“你,你瘋了嗎?!”
徐陽隻想那些冷漠的老手旅客受到該有的懲罰,他們抱團到丁一無法在輕易對他們下手——卻從沒想過殺了丁一!
“這,丁一是旅社派來的導遊啊,怎麽能殺,殺了他咱們旅程怎麽辦?!”
徐陽又急又氣,近乎是扯著衛洵耳朵用氣音低吼,語無倫次:“後麵的景點還得他帶路,而且導遊在旅程中肯定還有用……”
“好,好,你說的對。”
衛洵聽他嘰嘰咕咕飛速說了一堆,縱容道:“那聽你的,等旅程結束時再殺他。”
“不是,我什麽時候說,你怎麽。”
徐陽難得懵了,大腦亂成一團,一時語噎,大家都是和平社會出來的,怎麽你就能直接想到殺人了,這合理嗎??
不,不不,丁一往他們帳篷裏放毒蛇,這也是謀殺了,人殺我我殺人,這是合理的。
但要是真殺了丁一,接下來的旅程怎麽辦,全靠他們自己走嗎,萬一迷路了,或者必須有導遊在,才能激發景點怎麽辦?
但如果丁一繼續搗亂害人,他們這探索景點肯定也會不順,乾脆做掉丁一,起碼旅客們有團結可能。而且衛洵要是當導遊,肯定比丁一靠譜……
不,不不。
“喂,帳篷搭好了,快進來休息吧。”
翡樂至衝他們吆喝道,渾渾噩噩的徐陽牽著狗,被衛洵搭著肩膀往前走,走了兩步忽然一激靈,下意識拽住衛洵衣角,質問道:
“你是不是在逗我玩?”
“反應過來了?”
衛洵笑眯眯道,隨意摸了摸徐陽的頭。徐陽臉色臭的很,卻沒躲開。
衛洵剛才的反差實在太大,現在越是輕描淡寫,徐陽反倒越覺得他當時說的‘殺死丁一’是真的,他隱約嗅到衛洵溫和有禮外表後,那一抹肆無忌憚的瘋狂。
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真正無視一切常理規矩的法外狂徒。
“我就當你逗我好了。”
徐陽嘟囔,攥著衛洵衣角的手卻更用力了,尋常人遇到瘋子都會避而遠之,但徐陽這有反社會傾向的少年在最初的驚慌過去後,卻對衛洵生出前所未有的興致。
像是茫茫人海裏終於找到了同類的激動與刺激,還稚嫩的小瘋子遇到強大,成熟的大瘋子,而衛洵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氣質更讓徐陽著迷崇拜。
“衛哥,你是不是已經有想法了?你準備做什麽?”
少年人正是崇拜強者的時候,這個年齡的少年或是崇拜父親,或是崇拜正義英雄,長歪了的徐陽異常聰明,輕視那些將他看做孩子的大人長輩,直到遇到衛洵。
殺人者是惡人嗎?那殺死折磨旅客的強大導遊的人,是惡人嗎?
殺導遊,自己成為旅隊首領,不是比隻毀一件道具,讓旅隊陷入混亂更刺激。
更何況衛洵不是說大話——他可是第一天就把丁一踩在了腳下啊。
徐陽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對衛洵完全心悅誠服。
衛哥這才是真正的大格局。
說不定殺導遊,掌控旅隊都不是衛洵最終的目的,他可能還有更大的目標,徐陽迫切想要參與到衛洵的計劃中來,這一定會非常有意思!
“今夜我要出去。”
衛洵慢條斯理:“你守著帳篷,讓翡樂至和殷白桃不要亂跑,能做到嗎?”
“我能!”
這就是衛哥給我的考驗嗎!
徐陽異常興奮,半點沒覺得煩,反倒是有種參與到了衛洵的大計劃,能給他打下手的榮譽感。翡樂至年輕健康,殷白桃細致懂醫,而且他們兩人都與衛洵現實有聯係。
相比之下,徐陽盲眼,年少,體虛,晚飯時還剛差點死亡。
但是衛洵單單隻把這麽件大事告訴了他,把守帳篷的關鍵任務也交給了他。
這讓徐陽如何不興奮,他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完成衛洵交給的任務!
“我有兩個稱號。”
徐陽對衛洵坦誠,增加自己的價值。怕多說被近處的翡樂至他們覺察,徐陽直接將自己的稱號展現在了衛洵的麵前。
徐陽既然身為盲人仍能被選到旅社,還一來就是困難級的藏北旅程,說明他本身有勝過健全人的地方,甚至能補足盲眼的缺陷。
衛洵剛進入旅程時,隻有一個【無痛者】的初始綠色稱號,但徐陽卻擁有兩個初始藍色稱號!
【盲人感知(藍色稱號):作為盲人,您有超常的感知,下到十米地下,上到十米高空,前後左右一周都無法脫離您的感知範圍,當然了,想感知到這些可不容易,你總得有導盲犬或者盲杖才行】
“丁一能看到我的稱號,今天他一直讓我跟在身邊,探查文布南村的地下通道。”
徐陽頗為得意,不屑道:“我表現得像個理智冷血的小傻子,他就信了,我給丁一的地圖不全,有幾條通道我沒有標出來。”
“倒是有條地下通道是往南村去的,通道裏有野獸骨骼,丁一讓我細畫這條通道,今晚他可能會去密探南村。”
對徐陽第二句話的判斷,衛洵覺得有理。但對他第一句話,衛洵笑而不語。
徐陽本身就是個絕對理智冷血的利己主義者,他永遠隻會站在對自己最有利的一方。但這樣的人同樣偏執多疑,小心眼並且睚眥必報。徐陽今天會對衛洵說這番話,恐怕還是晚飯時的事。
他可能認為丁一身為導遊,肯定知道晚飯有問題,卻不提醒,害的他差點死亡,有可能就是因為徐陽能‘看’到密道,丁一要殺人滅口。
所以徐陽才會站到衛洵這邊來。
但隻要能為我所用,又好用,衛洵不在意他究竟是不是冷血理智利己——反正衛洵有信心,站在他這邊,絕對是徐陽唯一且最好的選擇。
“我懷疑丁一隻能看到旅客一個稱號。”
徐陽小聲快速道,到了帳篷麵前,他不再展示稱號,顯然這隻是給衛洵看的。
這時間足夠衛洵記住徐陽的第二個稱號,也明白他為什麽有信心提出‘毀滅道具’這個建議。這個稱號確實優秀,饒是衛洵也心裏讚歎。
【天黑請閉眼(深藍色稱號):您能在旅客或導遊中選出平民和狼人。當您說出天黑請閉眼時,平民將會沉睡,而狼人將能自由行動,且無人能覺察到狼人的行動。最多同時選擇三個平民和一個狼人,作用時間五分鍾。沉迷遊戲傷神,根據未成年人防沉迷規定,您一天隻能進行一場遊戲!】
這個稱號異常有用,相比之下它的限製簡直少的可憐。隻要徐陽發動稱號,將丁一和他的走狗設置為平民,將衛洵設置為狼,五分鍾的時間足夠衛洵把丁一從上到下搜個遍了。
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衛洵這次晚上秘密外出,隻要徐陽將他設置成狼,就絕對不會被發現,五分鍾的時間足夠他遠離營地。
“我可以把殷白桃和翡樂至設置成平民,這樣他們就會沉睡。”
徐陽建議道,今天是他們進入旅程第一晚,他估計殷白桃他們得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隻將衛洵設為狼人的話,五分鍾後效果消失,殷白桃他們可能還會發現。
而將殷白桃他們設置成平民,他們就能自然入睡,效果結束也不一定會醒。換句話說,保持充足良好的睡眠,養精蓄銳,對明天探尋象雄遺跡也有好處。
“不。”
衛洵卻是搖頭,沉吟片刻道:“到時候,你將這三個人設為平民。”
這一天下來大家皆是身心俱疲,天色也確實晚了,在整理好的帳篷中強撐精神聊了一會,互相告知了稱號,徐陽也趁機把丁一晚上可能去探南村這件事說了。大家罵了通丁一,憂心忡忡商量未來對策,但實在是太累,說著說著就一個個困得不行,全都睡著了。
衛洵的睡袋在帳篷口處,說是守門,實則他早放出狐崽,讓它爬到帳篷頂上觀察情況。他們這座帳篷在最外圍,狐崽站到帳篷頂上能監視其他帳篷。
放出狐崽後,衛洵絲毫不急,他安然進入淺眠,養精蓄銳。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間衛洵聽到了狐崽焦急的呼喚聲。衛洵仍閉著眼,人卻已經清醒過來。
借著狐崽的視線,衛洵看到了最靠近丁一區域的兩處帳篷皆有動靜,四個人影像是正要離開帳篷,與他預料的一樣。
衛洵睜開眼,輕手輕腳從睡袋裏鑽出。他一起身守在徐陽旁邊的多多也醒了,金毛大狗溫順安靜衝著衛洵搖尾巴。衛洵摸了摸狗頭,再看徐陽,少年坐起身來,衝衛洵點頭。
按計劃來。
徐陽將衛洵設為狼人,將他所說的三人設為平民。衛洵感覺一種無形的能量將他包裹,就像披上了一件輕薄的隱身鬥篷。他從帳篷離開,果然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清冷月光如銀紗灑落大地,蒼穹億萬繁星點點,是城市裏難得能看到的夜空。但在月輝星光下,一個黑色的人影鬼鬼祟祟從帳篷裏鑽了出來,他經過衛洵時完全沒有覺察,迅速離開了駐紮區,搖搖晃晃衝著當惹雍錯走去。
借著月輝,衛洵看清了他的臉,正是晚餐時與丁一一同向他敬酒的,兩人家庭裏的嶽成化。
晚餐時總共有四人依附丁一向衛洵敬酒,而衛洵帶徐陽出去時,三人家庭們都跟了過來,那兩個兩人家庭留在帳篷裏。
三人家庭各自抱團,兩人家庭討好丁一。他們或多或少都吃了餐桌上的魚肉,但隻有三人家庭隨鷹笛的樂聲吐了出來,而衛洵帶徐陽他們離開時,仍沒見到那四人出來,等回來時,鷹笛傳人已經離開。
衛洵不認為憑丁一的性格,會好心讓這四人出來聽笛,可能更會惡劣看熱鬨。而鷹笛傳人是否會為所有人都解決問題?也不儘然。
果然,衛洵預測對了。剛才那兩個兩人家庭的帳篷都有異動,原本該是四個人趁夜離開。
衛洵認為這與他接到的支線任務有關,如果是邪神祭祀類的東西,‘祭品’越多,事態越容易起波折。於是衛洵讓徐陽將其中三個人設為平民,令其昏睡。
而這個以丁一死忠自詡的嶽成化,卻絲毫沒注意到夥伴的異樣,他躡手躡腳沿路向當惹雍錯走去,而衛洵不遠不近綴在他的身後。嶽成化隻穿了羊絨秋褲和絨衣,沒有穿鞋,在高原的夜晚很快凍得蒼白發青,好像一條不新鮮的死魚。
他一路走到當惹雍錯湖畔,然後開始繞湖,用的是五體投地磕長頭的方式,不一會就磕得渾身都是泥土,等到身上滾滿了泥後,衛洵看著他顫抖著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當惹雍錯湖畔。
月光下的當惹雍錯漆黑一片,如巨大的黑色玉石,基本看不到波瀾,遠方的雪山更是隻有黑色剪影。此處地方偏僻,傳說湖畔周邊經常有狐狸和野熊出沒,文布南村裏也養了狗,但從駐紮點到這裏,衛洵沒聽到半點動物活動的聲響,寂靜的有些可怕。
而這會功夫,嶽成化卻已經跪在湖邊,把頭埋進了湖水中。
他要淹死自己嗎?
衛洵往當惹雍錯方向又走了十幾步,距離湖邊有一段距離。此刻‘狼人’的效果已經消失,他沒靠的太近。走近了衛洵才發現,這嶽成化正在大口大口瘋狂喝著湖裏的水。
狐崽附身後衛洵視力極好,他清晰看到嶽成化像是快要渴死的旅人拚命灌水,直喝的眼淚橫流,鼻腔都往外溢水,但嶽成化的表情卻是極致的恐懼與害怕絕望,仿佛他此刻意識仍舊清醒,卻無法控製自己的動作似的。
等到他喝的腹脹如鼓,開始邊喝邊吐,再喝再吐,幾番重複後,嶽成化才終於不再喝水。他無力仰躺在湖邊,半身浸在水裏,半身在地上,腹部隆起明顯的弧度,口鼻仍在溢水,渾身抽搐。
他躺下的姿勢也很奇怪,是兩條腿交叉屈起,一手放在腹部,一手指向湖中心,身體以異樣姿勢扭曲,不似人能做出來的動作。
倏然間天地間一暗,濃雲遮蔽了月光,當惹雍錯湖麵更深黑不見底。嶽成化顫抖的更加厲害,似是在害怕,但他卻仍舊保持著這詭異的姿勢無法逃離。
衛洵眯起眼,他的目光已經從嶽成化身上移開,望向湖中。
隻見嶽成化浸在湖水中的手指向著方向,有一條黑線劈開平靜水麵,蕩起一圈圈的波紋,飛快向嶽成化的方向而去。
就在這時,衛洵心底卻突然升起了強烈的危險預兆,那危險預感不是來自湖麵,不是來自身後。而是來自他頭頂的天空!
繁體小說網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