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對吧,丁導。”
這人諂媚笑望向丁一,丁一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突然把酒杯衝他砸去,正砸到那人腦門上。那人沒敢躲,額頭頓時青腫起來。
“你算什麽醜東西,也敢對爺的大美人這麽說話!”
丁一大著舌頭,喝的有點上頭,嗤笑點著桌邊剩下的旅客,眼裏是漠然惡意:“桌上飯菜有沒有問題,你們是活似是死——和我有什麽關係?”
他丁一可是個屠夫流的導遊!
這可不是單單模仿丙九,丁一最享受那種逍遙法外,肆意掌控玩弄他人性命的快·感,給他帶來的刺激僅次於淩虐美人。怕是旅程開始到現在,還沒死人,倒是讓有的旅客心眼活了。
丙九開辟北緯三十度旅程,沒殺一人,再加上百曉生的發帖,倒是讓不少導遊上心,殺人的也少了。但丁一可不在乎這個,開辟旅程這種事怎麽也輪不到他的旅隊,這一個個的旅客,在他眼裏不過就是三百積分的肉羊罷了。
“我說這肉沒問題。”
丁一慢條斯理,眼裏是戲謔惡意的光,衝旅客舉起酒杯:“你們嚐嚐看,味道也許很不錯。”
這下那幾個人臉都白了,悔不當初,他們怎麽會蠢到僥幸想依附丁一!就算一開始丁一被衛洵擺了一道,他也不一定需要他們旅客的投誠,說不準這還是他和大美人玩的情趣,偏是他們巴巴湊了過來。
丁一可也是個屠夫流的導遊啊!
氣氛凝滯,誰也不敢動筷子,眼看著丁一眼神越來越厲,坐在他懷裏的林啟明咬咬牙,夾起塊肉就要往嘴裏放。
就在這時,外麵卻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衛洵把徐陽帶到外麵,到了處偏僻地方。他沒理會跟上來的人,隻是讓殷白桃準備好紙和水,讓翡樂至在地上挖出個不大的坑來。
“痛嗎,頭暈惡心嗎。”
衛洵細細問了徐陽的情況,徐陽仔細作答。到外邊借著夕陽一看,他不僅臉色發白,還有點偏向蠟黃。剛才房子裏燈光太昏黃,一時間竟沒看出來。
他們這邊一問一答,其他老手旅客們也自覺沒湊上前,而是隔著幾米往這邊看,幾個吃過那肉的更是將衛洵問的問題與自己目前狀態對比。
“催吐會嗎。”
衛洵簡短指點:“用手指壓舌根,往嗓子眼裏伸,碰觸扁桃體。”
“那到底是什麽?”
徐陽把導盲犬係繩交給衛洵,被帶到土坑邊蹲下,此刻他再沒了冷靜,慌亂像個害怕的孩子,喃喃:“我肚子有點疼,我,我會死嗎?”
“吐出來看看。”
衛洵道,他說的話有種奇異的魄力,讓人情不自禁想要信任。徐陽按衛洵說的手指扣嗓子眼,不一會就哇哇吐出來,全吐在了翡樂至挖的坑裏。
“有血!”
殷白桃悚然道,隻見徐陽吐得一發不可收拾,先是把還未消化的食物都吐了出來,然後就開始往外吐黃水,夾雜著猩紅血絲,分外駭人。但等到吐無可吐了,徐陽仍在乾嘔,他口中流出白沫,渾身都在打顫,緊緊捂住肚子,顫聲道:“疼,好疼。”
“趕緊打120吧!”
殷白桃焦急地很,話出口卻想起來,這都是在旅程裏了,哪來的120。看徐陽情況越來越不妙,嘴角白沫染了血色,導盲犬多多似乎也感到主人不妙,汪汪叫了起來,想往徐陽那邊湊。
一片混亂中衛洵仍舊冷靜,他讓殷白桃給他喂水,自己轉身對那群跟過來看的老手旅客命令道:
“去把鷹笛傳人找來。”
看他們遲疑未動,衛洵眼神一厲,竟再看不出半點醉意溫和:“快去!”
“來了來了,人來了!”
“快讓讓,別擠在這。”
後邊一陣暴躁吆喝聲,就見季鴻彩三人簇擁著鷹笛傳人過來,季鴻彩衝衛洵擠了擠眼,粗聲粗氣道:“你說那肉不對,我就把鷹笛傳人找來了。”
“像這種旅程裏,他們大多都會幫助咱們的,有問題找他準沒錯。”
這是季鴻彩在給新人們透露旅程的潛規則。
在難度不高的旅程裏,這種旅程主線涉及到的人物,通常都能在景點之外幫助旅客。衛洵也是這麽想的。能被旅社選中的,就如厲鬼萍萍,通常是與旅社間有交易的關係。旅社以她為主設置旅程,鍛煉旅客,開辟景點。萍萍也要借助旅客,把烈士英魂等送出去。
也就是說,旅客完成景點對他們來說有用,為了保證旅客能完成景點,旅客出了問題,他們也會適當幫忙。
果然,鷹笛傳人一來便徑直走到徐陽身邊,肅著臉按了按他鼓脹腹部,用藏語說了些什麽,衛洵也用藏語回答。
然後就見鷹笛傳人放開徐陽,從藏袍中取出一卷蠟燭粗細的皮子,打開皮子,裏麵是跟如玉如骨,豎笛般的樂器。
隨後鷹笛傳人便在徐陽旁邊唱跳起來,衛洵讓開場地後退,季鴻彩等人借機到了他身邊。
“衛隊,你們剛才說什麽了?”
季鴻彩給他遞煙:“徐陽要不要緊,那肉到底有什麽問題?”
衛洵接了煙,沒有抽:“徐陽吃的少,不會有事。”
旁邊的老手旅客們望著鷹笛傳人的舉動和徐陽的狀況,耳朵卻都豎起來仔細傾聽衛洵的話。
“那塊肉沒有毒,也沒有腐壞,但它是魚肉。”
衛洵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我有雪貂的嗅覺,所以能聞出來。”
“魚肉?!”
季鴻彩沒反應過來,他旁邊的房宇航卻變了臉色:“餐桌上怎麽會出現魚肉!”
又有人追問:“魚肉怎麽了?”
衛洵卻不再說話,而是望向鷹笛傳人那邊,在奇怪的舞蹈過後,他終於吹奏起鷹笛。悠揚尖銳的笛音響起,古樸淒涼,笛聲中原本有氣無力躺在殷白桃懷裏,近乎氣若遊絲的徐陽又掙紮起來,捂著肚子劇烈嘔吐。
明明他剛才把吃的飯都吐淨了,這次嘔吐該隻有水才對,誰知道徐陽又吐出大團大團血肉似的東西,距離近的殷白桃倒吸一口冷氣,在旁邊焦急等待的翡樂至也驚得後退幾步。
徐陽這次的嘔吐物中有東西仍在蠕動,好似活物一般,花生米大小,一團團的像剝掉皮的細小活魚。
同樣吃過那肉的老手旅客們臉色慘白,在鷹笛聲下他們也開始嘔吐,這處氣味頓時變得極其惡劣。衛洵捂住鼻子,看徐陽雖然還有點虛弱,卻穩定下來,便讓翡樂至抱起徐陽,殷白桃牽著狗,三人離開。
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夕陽隻剩最後一縷餘光,高原晝夜溫差大,傍晚的風冷到刺骨。他們本身就在偏僻處,再往前走,聽不到鷹笛聲與嘔吐聲後,他們到了分割南村與北村的溝壑。乍眼望去這溝壑極陡極深,像巨人持刀在大地上劃了一道,將南北村分開。
“那邊就是南村。”
季鴻彩三人跟在衛洵他們身後,不遠不近,保持著一種不會讓人心生警惕的安全距離。
“文布南村的人都是虔誠的苯教徒,聽說村子房屋地下有通往當惹雍錯,達爾果雪山和象雄遺址的暗道。”
季鴻彩指間夾著根煙,暗紅火星在夜色下明滅。
照顧徐陽的殷白桃心裏先是一驚,隨後一喜,翡樂至也是睜大眼,暗自興奮揮了揮拳。季鴻彩他們這是交換信息來了,下午還對他們態度曖昧的老旅客,竟然主動把調查來的信息相告。
這都是因為今晚衛哥的表現!
“暗道你們沒能下去吧。”
相比於殷白桃與翡樂至的喜形於色,衛洵卻是一如既往冷靜,淡淡道:“你們調查到的不止這些。”
“嘿嘿,那是,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我季鴻彩這雙招子。”
季鴻彩得意指了指眼,反問道:“藏族為什麽不能吃魚?”
“不是藏族不吃魚,是牧區藏族基本不吃魚。”
衛洵道:“牧區過去實行水葬,他們認為吃掉肉身的魚,便成了先人的輪回轉世,吃魚就相當於是在吃人。除此之外,苯教祭祀天界的太陽、月亮和地下界的龍神——他們認為魚是龍神的化身。”
“乖乖,原來是這樣。”
季鴻彩道:“最近北村人放牧的牛羊失蹤了很多,有人說是在南村那邊發現了丟失牲畜的骨骸遺體,這段時間南村北村正在就這件事鬨矛盾。”
衛洵道:“藏區大部人都是天葬,被水葬的人一般是孤寡老人或是乞丐等地位低下的人。葬於魚腹不如葬於人腹,葬於人又比不上被天葬,所以它們之前不願離開人胃,之後聽到鷹笛聲後又能被嘔吐出來。”
鷹笛能喚來天葬台的鷲鷹,傳說順著鷹笛的聲音,靈魂能隨鷲鷹一同回歸天上。
“好家夥,那要是沒有鷹笛聲,那些,那些東西,豈不是會一直呆在人胃裏?”
季鴻彩咋舌:“那人會咋樣,它們會搶人的身體嗎?”
衛洵笑而不語,季鴻彩眉頭一豎,眼睛一瞪,房宇航怕他莽勁上頭,忙拉住他袖子提醒。但季鴻彩撇了撇嘴,掙開袖子,倒是自己嘟囔:“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好小氣哦。”
“老季就是這張嘴壞,心是好的,我替他道歉了。”
房宇航打圓場,隨後他歉意道:“不是大家不提醒新人,實在是離不了導遊。你們看到這高原上,沒人有高反對不對?這就是導遊的作用,旅程太難,光靠旅客活不下來。”
“靠導遊就能活下來?丁一就一個王八龜孫兒,靠他還不如靠條狗。”
季鴻彩嗤笑,果真是嘴上不饒人:“衛隊你今兒踩的丁一實在是太爽太猛,我老季是真服氣了。也給你提個醒。”
“這探秘類的旅程,突出的就是探秘二字,等明天去了象雄遺址,仔細聽鷹笛傳人他要找什麽東西。是遺跡,壁畫,或者是古董陶碗的,隻要你能有線索,這景點就好過,頂多是完成度多少了。”
“你們也是第一次進旅程,有些事可能不清楚。”
房宇航補充道:“這些旅程都不是虛假的,而是真正在現實裏存在的,隻是普通人無法找到,咱們這旅程裏的人才能探秘。像是象雄遺址,旅遊時你去看的可能就是個依山而建,破敗的土石城池,但咱們明天去裏麵探秘,隨時有可能會遇到密室,暗道,甚至墓穴陷阱,古屍棺槨,這些都異常危險。”
“許多東西不是不存在,隻是以人類目前的水準,無法發掘。”
一直以來沒怎麽開口的江宏光冷靜道:“去象雄遺跡的路上也不會一帆風順,小心丁一和他的走狗。丁一背上有降頭師縫的鬼皮,有劇毒類的稱號,他還能夠控蛇。”
藏區也有不少毒蛇,而且毒性更重,如白頭蝰,高原蝮,西藏竹葉青等等,毒蛇隱蔽性強,極其難防,就算在帳篷周圍撒上雄黃粉等驅蛇藥物,明天去往象雄遺跡的路上,甚至深入遺跡以後,想要再防備可就難了。
於是罕有人敢真正得罪丁一,導遊的可怕不僅在戰鬥力上,他能提前拿到景點門票,就能提前在景點埋伏下毒蛇,真的是防不勝防。
“好了,該回去了。”
江宏光輕喝,最後道:“不要獨自行動,不要夜間出門,看到什麽詭異的東西保持冷靜,不要亂叫。真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就說出來,大家想辦法一起解決。”
說到最後,他沉默遲疑,聲音極低,自己都並沒有太多底氣:“大家是一個旅隊。”
誰不想能與隊友並肩作戰,不再猜疑,互相信任?可有丁一在,今天他們敢抱團,明天丁一就敢用詭譎手段讓人悄無聲息慘死。懷疑,危險,無法信任,都是一根根深紮在旅隊裏的毒刺,讓他們隻能各自為戰。
丁一肯定會對新人動手,到現在十五名旅客,兩個三人團體各自抱團,兩個兩人團體偏向丁一,林啟明是丁一的人,唯有新人團裏有四個人,而且還唯衛洵馬首是瞻,尤其是在經曆今天生死危機後,他們抱團更會緊密。
害死新人團的一個人,或者兩個人,這才是丁一喜歡的平衡。
“多謝告知,這些信息對我們很有幫助。”
衛洵投桃報李:“今夜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離開帳篷。”
旅客們的餐食是村裏人準備的,究竟是誰將魚肉放到了他們餐盤中?明天他們就會離開文布南村,前往象雄遺址,如果真是村裏人動手,那恐怕他們今夜就會再有行動。
衛洵估摸著,這可能會與他接到的支線任務有關。今天天氣一直清朗,當惹雍錯碧波萬頃,想要見到‘黑色的當惹雍錯’,那就隻有到夜晚的時候。
等季鴻彩他們離開十分鍾後,衛洵他們才前後腳回到駐地。帳篷早已經搭好,每個家庭一個,零散分布,距離都不算遠。衛洵他們四人一起,帳篷也是最大的,搭起來後幾乎能有人高,位置在營地最邊緣。
這些帳篷其實是按實力分布,理論上越靠近導遊的帳篷越安全,越往外越危險。衛洵畢竟是隊長,其實他們帳篷也該在中間的位置,但翡樂至和殷白桃一合計,覺得這旅隊裏的人,尤其是那個導遊,比野外更危險,於是他們帳篷的地點比較偏。
這正合了衛洵的心意,要是帳篷真在正中,半夜想不引人注意的偷溜還得費點功夫。
辛苦一天,大家都是身心俱疲,新人心理上的壓力更重,更何況還有吃魚的事沉甸甸壓在心頭。但就在他們走向帳篷時,徐陽牽著的多多卻忽然嗚嗚低吼起來,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一步,甚至固執咬住牽引繩,要拉著徐陽往後邊退。
“帳篷裏有東西!”
徐陽虛弱警惕道,他們幾人迅速戒備起來,滿腦子亂想,野營露宿,確實有野生動物闖進冒險者帳篷裏的事,但他們這是在文布南村附近,而且江宏光又剛說了丁一會控蛇——
帳篷裏的,會不會是毒蛇?!
可大家晚上絕對得在帳篷裏睡的,所有物資背包也都在帳篷裏,他們手裏也都沒有趁手的武器,帳篷裏又是睡袋又是墊子,萬一哪塊真藏了條毒蛇,一眼也絕對找不出來。
這下可怎麽辦!
“我去看看。”
這時衛洵冷靜道:“你們退後。”
“我不怕毒,當時揍丁一的時候,他都沒有毒到我,不是嗎?”
翡樂至他們雖然仍舊擔心緊張,卻聽話退後了十幾步,省的妨礙到衛洵的事。衛洵看他們退遠,才一步步走到帳篷前。
其實在靠近帳篷時,他就知道帳篷裏藏了什麽猛獸,這還多虧了狐崽在他心裏使勁喊:‘陽氣到了,陽氣上門了!’
翡樂至他們遠遠看到衛洵進入帳篷,心都揪了起來,緊張的渾身冷汗。而衛洵一進入帳篷,腿就被什麽柔韌的東西給圈住了。
像毛絨絨的纜繩,卻異常有勁,衛洵眯起眼,狐仙附身,讓他隱約能看清黑暗中事物。
黑漆漆的帳篷裏,竟然有一頭銀白色的雪豹!
這雪豹非常不見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闖入了別人的帳篷。它臥在衛洵的睡袋上,枕著他的旅行包,尾巴圈著衛洵的腿,嘴裏嚼著——
嘴裏還嚼著一條來偷襲他們的毒蛇。
呼——
見衛洵沒動,雪豹傲慢不滿抬頭,衝他呼出一口氣,隨後狀若漫不經心抬了抬大爪子——它這隻爪子下,還壓著條奄奄一息的毒蛇。
似是用食物引誘貪吃的小豹,快到它的身邊來。
衛洵麵無表情掏出強光手電筒,啪地一下,很快啊,這雪白光柱照到雪豹身上。
頓時就嚇了雪豹一跳。
是真的跳起來,雪豹是種非常,極易受到驚嚇的動物,它們甚至會被嚇‘飛’起來,就見這頭雪豹張開四爪砰地驚慌跳起,撞得整個帳篷劇烈一晃,隨後衛洵自食惡果——
他手裏的強光手電筒被雪豹一尾巴抽開,然後衛洵被嚇得背過耳朵,瑟瑟發抖的炸毛雪豹保護性的,強製的藏到了肚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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