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苦守寒窖1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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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平貴中的毒說深也深,說淺也淺,反正死是死不了,隻不過一向康健的身體同從前再不一樣,臟腑被木龍草的毒素損耗許多,重油重鹽大魚大肉往後不能吃,日後得清湯粥飯小心養著。就這還是薩滿挑好聽的說了,更嚴重的是其壽命受損,到老了,千瘡百孔的內臟便會叫他死的很痛苦也很快。

玳瓚愣在薛平貴病床前,半晌,對沙陀部落的薩滿說道:“你該知曉,陛下醒來後應當怎麼說。陛下他,是操心國事過度,一時損了心神才吐血昏迷。”

“是,小人明白。”薩滿世世代代為沙陀部落服務,幫助玳瓚公主篡改病曆毫無壓力,末了他道,“公主殿下,我這就回去同酋長大人稟報此事,您也要早做打算。”

“去罷。”

背對著所有人站在西涼國王床前的女子神色不明,待薩滿與其他下屬離開後,她才默默坐下,撫摸著昏迷中依然十分英俊儒雅的男人麵頰,眼中含淚,說不出話來。

她還愛著他。對付貞國王後不僅僅為了兒女與部落的利益,還為了將他搶回來。可連老天都像在懲罰她心狠手辣陰損,她對王寶釧使出的手段竟然全數反噬到了自己所愛之人的身上。

薛寶仁拉著薛寶怡不讓她上前打攪父親母親,他望著母親的背影,腦子在這一刻前所未有清明起來,從前隻有他們一家三口的時候,母親從不需要操心任何事,父親也從不惹她傷心。方才在東宮當中見到與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貞國王後時產生的好感完全消失殆儘,那個女人,不論她是否無辜是否善良是否占了大義,如今都已成了他們一家人實際上的敵人。

母親做不到的事,他該幫她一把。

“哥哥,我要去看父親,你攔著我乾嘛!”薛寶怡使勁甩著他的手,要進去找薛平貴和玳瓚,然而薛寶仁按著她的手愈發用力,不遠處披著狐裘悠然走來的仙子般的人物離他們越來越近,他拉住她從另外的走廊離開,低聲說:“彆添亂,我們出宮去找外公!母親對那個女人下毒的事肯定瞞不住,必須找外公來幫忙!”

那女人,即使病如西子、美若天仙,就衝著今日躺在床上起不來的是他父親而非本該中毒的她這點,薛寶仁也不敢小瞧。

朱邪赤心坐在府中,早已準備好了酒席準備迎接黨項人,卻等來了拓跋彥婉拒沙陀邀請跑去住了客棧的消息,他一愣,對方此舉怪異得很,不過還沒等他遣人再去查問,宮中先後回了族中薩滿以及他那一對外孫,帶來的消息如同地震般驚得朱邪赤心直接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他震驚道:“你說什麼?平貴他中了木龍草毒?這毒還是是玳瓚原本打算下給王寶釧的!?糊塗!糊塗!”

朱邪赤心氣得在大廳裡背手轉著圈,薛寶仁不解外公為何如此氣急,瞧著不像是在氣貞國王後沒中毒,他問:“外公,現在事已至此,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朱邪赤心臉色鐵青,停了踱步,揮手叫心腹上來,“去,將都城各個城門都看住,彆讓漢人的書信傳出去。”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還牽扯上了西涼王薛平貴,為了女兒玳瓚,為了沙陀部落的未來,都不能叫她繼續活著了。等貞國王後成了具屍體,下毒之事也可全推到她身上去,薛平貴到時候還能為個死人與玳瓚和孩子們還有他這個嶽父翻臉不成。

聞言,一直懵懵懂懂的薛寶怡也有些明白了,她拉拉薛寶仁的衣服,悄悄道:“哥哥,外公要入宮殺了那人嗎?”想起那女人柔弱美麗的模樣,薛寶怡心中不太舒服,道,“她瞧著就很弱,一點也不聰明,父親中毒說不定隻是巧合呢?”

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巧合到一路下來所有好處都給她一人。薛寶仁搖搖頭。

“好孩子,外公教你們個道理,”朱邪赤心摸摸兩人的發髻,對孩子們終於成長起來欣慰非常,“一個人她是死是活,有時候無關事實,隻看強者的心意。”說到這,他冷笑一聲,“便如貞國王後,她是大糖天可汗欽封的西涼王後,與大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任何人都不敢對她怎麼樣。可我將西涼所有的消息渠道都抓在手心,我說王宮中的貞國王後好好活著,她便一直好好活著。”

“什麼意思?”薛寶怡完全不懂外公說的與她的疑問有什麼關係,繞來繞去,所以到底殺不殺貞國王後?

“寶仁懂了沒?”朱邪赤心嗬嗬笑著,轉而問年長些的外孫。

“因為她的身份特殊,現在不能死,對不對?”薛寶仁道,“可她發現母親下毒,必須死。她在西涼毫無根基,隻要外公你將都城消息封鎖,死訊傳不出去,在大糖人眼中,她便一直好好活在西涼王宮。”

朱邪赤心欣慰頷首,領著兩個外孫前往兵甲庫,換上甲胄,點齊部落好手,一群人浩浩湯湯立刻轉道朝西涼王宮進發。

西涼都城的客棧裡,拓跋彥脫光了衣服正好好泡澡,將身上連日來的臟汙洗淨。兩次見那人時形象都不甚美好,這回不能再那般狼狽,他好歹也算部族裡的大好男兒,英俊不輸長安城的小白臉們,不能叫她小瞧了。屋外突然傳來兵甲撞擊聲與馬蹄聲,節奏緊促迅疾,拓跋彥直覺不對,跳出浴桶用綿袍圍住下半身,推開窗悄然望去。

領頭的是高大魁梧的沙陀部族勇士,朱邪赤心與兩個少年人跟在其後,所有沙陀族人皆通身殺氣,將街道兩旁的小販嚇得紛紛退卻讓出一條前往西涼王宮的路來。

黨項的下屬焦急地敲著拓跋彥的房門,在外道:“少族長,我們留在城中的探子回報沙陀人將各個城門都封鎖起來了!”

房門被倏然拉開,黨項下屬隻見他們的少族長套了條褲子,腰間圍著綿袍,上半身還在往下滴水,疾步出來神情冷肅,“把我們的人都叫起來,清點兵器,隨我入西涼王宮!”

沙陀部落的公主是西涼王的西宮王後,朱邪赤心不可能帶兵對她不利,整個王宮需要他如此大動乾戈的,隻有從大糖來的外人——貞國王後王寶釧。

薛平貴暈暈沉沉間做了夢,夢裡的他不情不願接回了發妻,可發妻的存在隻令他感到厭煩不舒坦,三十有六的發妻比玳瓚看起來老了不止十歲,他根本不想見到她那張臉。礙於名聲,以及玳瓚的大度忍讓,才叫她坐了東宮王後的位置,為著做表麵功夫他還得去東宮與一個比自己還老的女人同房,這實在令自己惡心至極。於是他暗中叫人在她的膳食裡放了些致人虛弱的藥物,卻沒想到玳瓚同他是一樣的心思,在補品裡動了手腳,兩份藥物的量直接使發妻王寶釧在被他接回西涼王宮的第十八天便暴斃而亡。

發妻回宮十八日而亡,的確給他苦心經營的好名聲帶來不小的影響,但誰叫王寶釧總是對外人說她在寒窖中熬壞了身子,隻要一口咬定她是病死的,誰都不敢確定是不是他做的!

一切隻怪天意,她不應該等他十八年,不應該在他功成名就後突然冒出來扒著他不放——

“夫君~”

“夫君~”

溫軟動聽聲音回蕩在他耳邊,同時清淺的香氛縈繞在空氣中,薛平貴猛然睜開眼,視野中並非夢中王寶釧死不瞑目的淒慘模樣,而是一張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臉龐,此時正雙眸亮晶晶地盯著他,見他醒來十分驚喜一般,“夫君你終於醒來了,寶釧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寶釧?”眼前人美得如夢似幻,方才夢中見到的畫麵太過真實,薛平貴一時間簡直分不清哪個才是夢境。旁邊玳瓚目露憂愁地呼喚了他一聲,瞧著他欲語還休的模樣。

哦,他好像吐血昏迷了,薛平貴記憶回歸,隻是霎時間,他撐著身子要坐起來的動作僵住了——夢裡的寶釧臨死時也吐了許多血,與他一模一樣。他猛的扭頭望向玳瓚,不敢置信,難道……

“夫君,你瞧你,總是躲在大殿處理國事,都累吐血了!你若出事了,我可該怎麼辦呀。”青青仿佛看不出薛平貴蒼白虛弱的臉色,伸出粉拳錘在他心口,將原本睜圓眼與玳瓚對視的薛平貴錘得哀叫一聲,差點又噴出血來。他早就發現,發妻寶釧的手勁兒與她的長相完全相反,一拳能將他這樣的大男人錘倒在地。

玳瓚被薛平貴那一眼看得心驚肉跳,簡直以為他知曉了自己的所做作為,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扶起丈夫,強作鎮定,“是啊平貴,薩滿過來瞧過了,你這是心力交瘁累出病來,日後為了我和孩子們,也不能如此不顧身子了。”

“累的?”薛平貴斜眼望她,他這段時間為了躲避寶釧的特殊愛好,確實一直在書房批閱奏折。

玳瓚手微微顫抖,幾乎快承受不住要對丈夫坦誠。正在此時,大門被人推開,一個紅衣身影攜著烈烈寒風入內,正是去處理膳房事宜的秦朝,他端著溫熱的補湯畢恭畢敬地上來,“王後殿下,膳房負責熬製補湯的仆從今日請辭,隻留這一份補湯,屬下給您送來了。”

貞國王後驚喜不已,拍了拍手,連忙接過湯盅,攪動著聞了聞,美麗的臉頰上笑容綻放,“夫君,我喂你喝補湯,你累成這樣,一定要好好補身子!”

薛平貴瞪著那罐熟悉的湯盅,熟悉的伸來的湯匙,夢中死不瞑目的陌生寶釧的臉又浮現在他腦海裡,登時駭的他大喝著推拒,一把掀翻了毒湯盅:“我不喝!我才不喝補湯!”

熱騰騰的湯汁灑上青青精美的狐裘麵上,她愣了下,溫柔的笑意冷淡下來,清淺的眸子盯著他。薛平貴額頭神經一跳,突然生了恐懼,呐呐解釋:“寶釧,為夫,為夫不是有意…”

“玳瓚妹妹,能否請你回避片刻,我有些貼心話想與夫君講一講。”青青溫柔地轉頭看玳瓚,玳瓚滿頭大汗,顯然方才薛平貴醒來時的懷疑令她方寸大亂了。此時青青請她回避片刻,玳瓚幾乎立刻就起身快步出了房門,站在門前吹著冷風,努力令自己冷靜。

秦朝跟在其後離開寢殿,順手將房門關上。

此時此刻,玳瓚才發現正殿大門前,竟然滿滿站了二十多個精甲護衛,腦子倏然冷卻,她蹙眉看向旁邊背手站立著的紅衣青年,突然發現貞國王後的這名護衛竟然生的異常英俊,往日跟在貞國王後身側,被她的盛世容色壓著瞧不出來。心中生起些怪異感受,玳瓚卻來不及細想,她冷然質問秦朝為何帶兵進入國王的寢宮。

“回西宮王後,我們奉命護衛貞國王後安危。”英挺的紅衣青年神情淡然,渾然不在意西宮王後的怒意。

玳瓚心中警惕異常,立即轉身去推寢殿門,然而門縫打開,詭異哀嚎求饒聲猛然從裡麵傳出。

“啊啊啊啊啊——”

“為夫錯了,再也不敢了!寶釧你放開為夫吧!”

“彆打了,彆打了!嗚嗚嗚嗚……”

穿著裘衣的男人被絲巾捆縛著雙手蜷在床上,哀嚎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狼狽極了。而美麗的女子腳邊扔著弄臟的狐裘,手裡握著把精美的白莽皮鞭,她籲了口氣,揉揉手腕子,轉頭來瞧見了來人,終於扔了鞭子,歎息道,“夫君,下次要乖一些,人家總是控製不住手,你知道的。”

瞪圓了眼終於反應過來的玳瓚一腳踢開扔到自己腳邊的鞭子,衝上來拉扯青青,“賤人!你竟然敢打他?!”

而青青腳步輕盈,微妙轉了個圈,竟躲開了身帶武藝的玳瓚的抓取,美麗的臉蛋上湧上點紅暈來,眼睛也亮得驚人,她奇怪地道:“妹妹你誤會啦,我哪裡在打夫君?他平日就愛這樣,宮人都知道此事,難道你竟沒聽說嗎?”

玳瓚見抓不住她,連忙來到床前檢查薛平貴的情況。

然而薛平貴縮著身體,根本不願被玳瓚扶起來,似在隱藏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青青才不管他們夫妻如何,她打了薛平貴一頓,已經爽了,離開寢殿,秦朝上前將自己身上的紅披風裹在她的肩上,門前二十多個大糖帶來的護衛見狀眼觀鼻鼻觀心垂下頭去。“姐姐,膳房那邊已經處理完。人扣了起來,日後隨時能用上。”秦朝低聲道。

裹了裹身上帶著溫熱的披風,青青頷首,拍了下他的胳膊,朝外走,“大約是用不上啦。”她方才瞧著,薛平貴對玳瓚的態度十分不對,仿佛已經發現他中的毒是玳瓚下的一樣。這般,她還想隱藏此事多給他喝點玳瓚的愛心湯是不成了。

嘖,真是可憐,被最信任的妻子下毒。不知他現在能不能共情點原本王寶釧臨死時的心情?

薛平貴如今身子不好,拗不過玳瓚,還是被她翻過來查看傷勢,隻是這一瞧,她愣住了。儒雅英俊的中年男人滿臉紅暈,似在羞憤,被捆縛的雙手扯著裘衣下擺。

“……不!這不是真的!平貴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