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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扶著帽子,輕紗從她臉頰旁垂下,手裡的桃花枝還在往下掉花瓣,一時間忙得她不知是先扶好帽子,還是先顧好桃花枝,另一隻手裡精致可愛的小花燈在空氣中晃晃悠悠的,光映在她粉白|精致的臉頰上,朦朦朧朧,似是桃花仙子掉落在了此處。
“你……你是何人?怎麼在這裡?是哪位愛卿家的女眷嗎?”趙禎覺得耳朵蒙蒙的,有些聽不清自己的說話聲,腦子裡也亂七八糟,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了什麼。
被人抓了個正著,青青臉頰發熱,小腳有些扭捏地蹭蹭落了滿地的桃花,這個人問她是誰家的,是不是想告狀啊?她想了一會兒,點點頭,“我叫琳兒,跟家人一起在隔壁吃席。”說著嫩白的臉頰開始發紅,聲音越來越小,“我亂逛走到這裡的,不是有意溜過來的。”
“這樣啊……好巧,我也是來吃席的。”趙禎見對麵少女羞澀懵懂的可愛模樣,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害羞起來,不敢說自己是皇帝,他想撓撓頭,隻摸到了硬邦邦的官帽,於是又垂下手來,背在身後仿佛哪裡不合適,垂在腿邊也不對勁。總之趙禎覺得此刻的自己渾身都不舒坦,擺哪個姿勢都不對似的。
瞧著少女努力在整理撞歪的紗帽,他喉頭無意識地吞咽了下,胳膊動了動,清清嗓子:“我,我來幫你整理下帽子吧!”說著,頂著少女懵懂的目光,同手同腳地上前,仔細將她頭頂鬆動的發簪插回去固定好帽簷。
這個距離,他一垂眼,便看清了正仰著腦袋瞧他的少女臉龐,離得近愈發瞧清楚了這是個掉進人間的小仙子,粉白的小臉上,五官無一不美無一不精巧,眉眼間自然流露出來一股清幽與眾不同的氣質,連仰起的細白脖頸、小巧的耳垂甚至垂落在兩鬢的發絲都仿佛透著可憐可愛的氣息。
從小作為太子、皇帝的趙禎自認為世間的絕色美人他見的多了,卻在今晚推翻了從前的所有認知。他以為他見過的絕色美人,不過是世間芸芸眾生中的一員,與眼前人相比較,便是凡人與仙的差距。
摸摸終於不再晃動的帽簷,青青臉頰粉紅粉紅的,將手中掉落不少花瓣顯得有些禿的桃花枝塞給對麵的少年,聲音小小的弱弱的:“呐,這個送你。你不要告訴彆人在這裡見過我好嗎?我現在就走了。”說著提起裙角,退了幾步轉身就往來的方向跑。
剛剛接過桃花枝,心中正怦然跳動趙禎見少女竟然轉身就跑,慌忙追上去,“彆走!”然而對桃樹林不熟悉的趙禎追了幾步便因為失去了光源迷失在了重重桃花樹間,少女的身影像朵盛開的花兒似的飄飄忽忽消失不見。
趙禎悵然地停下追逐的腳步,手裡捧著隻剩幾朵完好花朵的桃樹枝丫,片刻後倏自笑了起來。隔壁來的,定然是朝中某位愛卿的家屬。琳兒,琳兒,真是可愛的名字,他想。瞧著她臉上未脫的稚氣,年紀仿佛不大,身量也小小的,或許離及笄的年齡還早呢?
現下許多男子冠禮、女子笄禮都在十二歲,晚的也有十五歲,趙禎瞧著,對方肯定沒有十二的。那便是還未說親。想著想著他不由的笑出聲來,或許過兩年,他能在大選中見到她。不,不必等到那時,他可以早些認識她,平日邀她出來一起玩,希望她的家人不會管她管的太嚴。
他腳步輕快的在看不清路的桃花樹之間轉了兩圈,隨即有些安耐不住,往回走,得叫身邊得力的宮人去查問一番,隔壁今日都有誰家的家眷赴宴。
青青小跑了一段路,氣喘籲籲地回頭,沒人追上來,她已經到了隔開花朝苑與瓊林苑的籬笆牆邊,有一個高挑婀娜的身影正推門過來,青青矮下身子,用袖子蓋住小花燈,等對方走遠了,才悄摸摸地從圍欄小門出去。
真是好險啊!終於回到花朝苑宴席上坐下的青青,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驚魂未定。身邊婆子連忙給她倒上新茶,“小姐怎的跑的這麼急,快來喝口水吧。”
青青抱起花茶茶盞,抿了一口,觀察周圍的情況,貴婦人們依然在談天說地,隻不過一些出去“更衣”的小姐們還未回來,連坐在最遠的那位大家口中的張家小姐的位置一樣是空的。她方才的缺席應當引不起彆人的注意罷,如此想著,青青又快樂地吃起席上的糕點來。
趙禎在桃花林裡轉了一圈,還沒走出去,便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竟然是他平日偶爾出宮總是會遇見的張家妹妹。
“官家,是您呀?”少女身姿窈窕,穿著月白的衣裙在夜晚的桃樹林中十分顯眼,她提著一盞宮燈,嫋嫋走過來,巧笑嫣兮,“閒來在桃花林中散步,不想竟然發現這條通來瓊林苑的小路,好奇便過來瞧瞧,沒想到這麼巧又遇見了官家,真是緣分!”
然而往日對她溫柔相待的少年官家,此時卻似有不耐,手中拿著一根破敗的桃花枝丫,朝她點點頭,“朕還有事,先回恩榮宴。張妹妹你快些回頭去花朝苑吧,莫要擾了士子們的恩榮宴,於禮不合。”說完,不給張麗雯反應的時間,便快步朝著燈火通明的方向離去。
“……哎,官家?!”張麗雯呆住了,不對啊,這不是她計劃中的場景啊。官家應當十分驚喜與她的再次偶遇,跟她花前月下相談甚歡才是。此時此刻,張麗雯意識到有什麼脫離了她的掌控。
恩榮宴一直到了亥時,對現在的人來說稱得上是徹夜狂歡了。趙禎原本早就該回宮去,不過看著下方與士子同樂的朝廷大員們,他心裡微微發熱,也許他未來的老嶽父就在這些人當中,此時陪陪自己嶽父也是應該的罷。
“目平兄,何不一道去醉春樓再聚一局?醉春樓的姑娘賣藝不賣身,個個都是色藝雙絕的佳人,才子風流哪有不去會會的道理?”
宴會散去時,喝的醉醺醺的士子們此時勾肩搭背,極力邀請殿試第四名的曹勵之一同去吃花酒。
曹勵之也有些微醺,連連擺手叫眾人自去,他要回家去了。眾士子笑他不解風情酒量不行,紛紛結伴坐馬車去了醉花樓。
曹家的車夫早就等在瓊林苑外,裡麵青青正捧著小花燈,從馬車窗口往外瞧,見到自家大哥出來,連忙叫車夫驅車上前接他回家。
曹勵之爬上馬車,揉揉自個妹妹的發髻,高興,“今日我與上峰相談甚歡,想來馬上就有任命下來。咱們能早些回老家咯。”
恩榮宴後,官家為所有中榜的進士分彆指派了差事,曹勵之官拜元城縣尉,很快就要走馬上任。正好是真定府的方向,曹勵之先將青青送回了真定府老家,才轉道去了大名府元城縣上任。
“哥哥要去多久?”青青跟著曹家人一同送曹勵之出城,她問身邊攬著自己的阿娘說道。
曹夫人揉揉寶貝女兒的頭發,笑的溫柔,“大概要好幾年吧,青青若是想念哥哥,日後我們就去元城看他,大名府離我們真定近的很。”
離開前,曹家夫妻給曹勵之說好了一門親事,是門當戶對的王家嫡女,隻等他三年任滿,便回來舉行婚禮。這個時候曹家夫婦才歎息著懊悔,應當早些為兒子張羅娶妻之事,此時去了任上說不得就有了女主人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除了曹勵之,青青還有個弟弟曹佾,比她小五歲,如今是個滿地跑的調皮小娃娃。她回來後,整日就黏在她身上,一見著她就抱著大腿不放,吃飯玩耍都要跟姐姐在一處。曹佾也生的十分可愛,被曹夫人笑稱沾了姐姐的光,曹家終於轉運了。
而遠在東京開封府的皇帝趙禎,這些日子卻寢食難安,他派近人暗中探聽了許久,終於得知那日去過花朝苑的名叫琳兒的少女隻有吏部侍郎家的千金,於是眼巴巴地去見了一麵,卻發現吏部侍郎家的琳兒姑娘如今已是個十三歲的待嫁姑娘,剛剛說給了金科榜眼。
趙禎幾次三番確認,那日隻有這一位琳兒姑娘後,不由抑鬱了。難道那一晚桃花林中見到的人兒是他的幻覺?亦或者,她真的是天上下來的桃花仙子,過了那夜後便回天上去了?瞧著案頭插在花瓶裡,即使已經被宮人精心養護,卻還是日漸枯萎的桃花枝丫,趙禎鬱鬱寡歡起來。
太後劉娥不關心他心情怎樣,此時官家已經十五歲,到了冠禮的時候。原本她想拖延冠禮時間,意在拖延還政,不過朝堂上的反對派此時都不是她的對手,整個大宋朝廷已然變成太後娘娘的一言堂。為著名頭上的好聽,她就開始著手給天子選拔後妃。
太後屬意於平盧節度使郭崇的孫女郭清悟,郭家門第顯貴,尤其更是自己的擁護者,立郭家女為後再合適不過。且她記得趙禎喜愛美人,也在大選裡為他挑選了不少顏色姣好的美貌少女,太後自認做到如此地步,已非常對得起自己這個便宜兒子了。
然而,當朝廷已經開始舉行大選,她已將郭家女接入皇宮之時,一直安分守己順從聽話的少年官家卻鬨起了逆反,堅決不同意立後,甚至連個妃子都不叫納入,仿佛她這個當母後的、朝廷百官們是要害他一般。簡直是無理取鬨!
與太後的強硬不同,朝臣們還是非常敬重趙禎這個大宋官家的,一個個苦口婆心溫柔勸誡,采用懷柔手段車輪戰輪番上陣,勸皇帝立後選妃。但不知為何,一向對朝臣們禮遇有加的少年皇帝如今待來勸他立後的大臣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不得連杯茶都不給喝。
直到升了吏部侍郎的晏殊過來勸慰,趙禎才跟他講了自己的少年心事。晏殊過去一直是趙禎的老師,給他講經,官家待他比其他人總要親密幾分,並且晏殊也是個嘴嚴的,趙禎便與他說,自己犯了相思病,隻想娶心上人,不願意立其他人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