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期(2 / 2)

裴鈺也走到亭子裏坐在,同白虛室麵對麵:“師兄可讓我好等啊。”

“等什麽?”

“你答應了要來我的醫館坐診,忘了?”

白虛室近來心不在焉,不過他沒忘,就是沒有什麽心情做事,裴鈺若是不提,能不了了之了也好。

“沒忘,不過我近來.....”白虛室想說近來心情不好,但這樣似乎顯得矯情,便改口道:“我非去不可嗎?”

“師兄不白去,一天薪酬一百六十兩,食宿我負責,師兄委屈待個十天,我們之間的債務便可一筆勾銷。白虛室,你非去不可。”

一天一百六十兩,薪酬高到離譜了,就算他是金子做的,往醫館擺一天也不值這麽多錢。不過,裴鈺願意開出這個條件就開吧,左右把錢還了,心裏安穩些,白虛室實在不想再欠別人什麽,大不了以後存錢了,再按市價薪酬把高出的部分還給他就是。

“好,我去。”

裴鈺喜悅之情難掩,也不想掩飾,他一把拉住白虛室的胳膊,湊近了直勾勾的盯著他:“現在就走,我算你一整天的工時。”

白虛室心想,裴鈺到底是個商人,這麽著急把自己這個“藥生塵”的活招牌拉去做噱頭,不知情的恐怕會以為自己被這家店挖了牆角。白虛室不答,任由他拉著自己往外走。

兩人出門正遇到孫保光,裴鈺現在同他清清白白,白虛室問心無愧,但別人看了未必這樣想。白虛室用力把胳膊掙開,正欲向師父辭行,裴鈺率先開口:“師父住的還方便嗎,可有什麽東西要添?”

孫保光耳聰目明,剛才分明看見兩人是拉著胳膊走的,心下正疑惑,卻被裴鈺的話打斷了沒時間多想,他道:“方便,都好。”

裴鈺立即接話:“都好便好,那我們就先走了,師兄最近不回來,我會照顧好,師父無需掛念。”

孫保光看看白虛室,白虛室朝他點頭示意,孫保光才道:“好。”

裴鈺又悄悄在袖子裏拉住白虛室,快速的走了,好像多待一秒白虛室就要反悔。白虛室不想被人看見這樣拉拉扯扯,裴鈺也絕不會聽他警告就放手,兩人若是爭執推搡起來隻會鬨出更大動靜,便隻好被他拉著,快速地從旁人的眼光中走掉。

兩人走後,孫保光才想起來,他想添一座煉丹爐的,哎呀!光顧著看他兩,把煉丹爐給忘了,難得他主動問,多好的機會就這麽錯過了!

裴鈺和白虛室同乘一輛馬車,馬車晃晃悠悠的在不寬不窄的小道上前行,噠噠的馬蹄聲拍著路麵,這樣簡單的聲音竟然有點好聽。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白虛室明明沒什麽表情,他不至於一點事情就掛在臉上,在裴鈺眼裏卻看出了他的情緒。白虛室反問道:“有什麽可高興的嗎。”

白虛室說這話時,平靜又淡漠。裴鈺最不喜歡他這個波瀾不驚的樣子,他喜歡看白虛室笑,對誰都有的那種溫柔謙和的笑,發自內心的笑,開懷的笑,或者生氣握緊拳頭的樣子,教訓他的時候神情嚴厲的樣子。還有自己少有的幾個得逞的瞬間,親到他的時候,他慌亂、氣憤、惱羞成怒,以及對從未涉及過的領域的羞澀,加上微不可察的生理上的著迷,而且這種著迷是被自己帶起來的。隻要自己可以激起白虛室的情緒,快樂的或者不快樂的,裴鈺都要,就是不能是淡漠的。

裴鈺對趕車的馬夫吩咐了一句,馬夫立即停下馬車。裴鈺這邊在白虛室疑惑的眼神中拉著他穩穩地從馬車上走下來,到拉車的那匹馬旁邊,那邊馬夫已經解開了馬與車廂之間的繩結。

此時白虛室才看清,這匹馬體型高大,肌肉健碩,血統純正,深棕色的皮毛油亮順滑,叫它拉車實在是暴殄天物。

白虛室不明就裏,問道:“你想做什麽?”

裴鈺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翻身上馬,從高處向他伸來一隻手:“敢上來嗎?”

白虛室隻猶豫了一瞬,便大大方方地搭上了他的手,如果自己什麽都不考慮呢,就這麽隨便裴鈺把他帶到哪去,會怎麽樣?

規矩的日子過的太久了,白虛室突然很想嘗試這種毫無顧慮的生活。他終於在二十八歲迎來了遲到的叛逆期。

裴鈺打馬調轉方向,隨著駿馬的一聲嘶鳴便往山林裏疾馳,與剛才馬車裏晃晃悠悠的行駛速度完全不同,這匹馬此時才顯出它該有速度與力量。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身上被濺到的激揚的水花,擦肩而過的樹枝,絢麗的來不及看清的春天裏的花,再快一點,更快一點,白虛室來不及看清任何東西,紅紅綠綠一片,好幾次他都感覺自己快要從馬上摔下去了,就差一點。眼前和身體傳來的感受是顛簸的,驚險的,如夢似幻的。他不能再保持風平浪靜了,他驚叫出聲,他感嘆不止,他在這些刺激裏心跳如擂鼓,他想有人與他共鳴這種喧囂,每次的撞擊搖晃都在告訴他,身後的裴鈺一直在。

馬兒不知跑了多久,才在錯落的山嶺儘頭到達一處平地停下來,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早已經不在京城了。人間四月芳菲儘,此處的花草新生,是高原嗎?白虛室這樣仔細謹慎的人,此時不想問這是哪兒,隻一看便知道,這是好地方。

裴鈺下馬伸手去牽他,白虛室撐著裴鈺的胳膊下來,在馬上顛簸了太久,站在平地上感覺軟綿綿的不平穩。眼前的景色是無數句豪放派詩詞的具象,天地之間隻剩下他和裴鈺。在壯闊的大自然麵前,人類會顯得很渺小脆弱,套在人身上的框架枷鎖,就顯得更愚蠢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