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1 / 2)

捉迷藏

周欒也生出了不祥之感,他第一次聽他說薑蔚郅死了,完全不能接受,以為是薑蔚琬在騙他。可他也知道,薑蔚郅若是活著,薑蔚琬都不可能會被他綁到這裏來,隻要薑蔚琬掙紮著喊一聲,薑蔚郅就一定會出現。後麵說是逼問他,更像是在一遍遍確定,把所有希冀都扼殺掉。

薑蔚琬癲狂道:“你見過人鮮血噴湧的樣子嗎?哈哈哈哈,人血,一股一股地往外噴,滿臉滿身都是,鼻子嘴巴一起往外噴血!他得多疼啊,得多疼啊!血還熱乎著呢,冒熱氣兒的!哈哈哈哈哈。”

薑蔚琬說著,甚至有點兒興奮,仿佛在說什麽很有趣的事情,他瞪大了眼睛,語氣抑揚頓挫:“最後死透了,晃一晃他,血還會從鼻子裏麵流出來呢,那麽多血,肯定疼死了,要過好久才能完全乾掉。吶,就在你腳邊那裏。他就死在那兒了。可惜了,都沒人給他擦身子,讓他乾乾淨淨的走。”

他又突然暴怒:“都怪你!畜生!還有他媽的周家那個老畜生!羊場裏的賤人!還有我!哈哈哈哈哈,所有人,全天下所有人!對不起我哥!都對不起我哥!都應該去死!都給他陪葬!”

周欒再也忍不了了,死死捏住他的下頜骨,快把他的骨頭捏碎了,讓他不能說話。薑蔚琬發泄不出來,被迫安靜了一會兒,腦子清醒了一點,周欒這才鬆手,薑蔚琬又開始痛哭起來:“為什麽我還好好的,我哥像我一樣大的時候,他在經歷什麽,都在經歷什麽啊!都是他替我受了罪,為什麽我一直以來都好好的!啊!該死的人是我,我早就該死了!像我這樣吸人血的螞蟥,拖油瓶,隻會一天天的把我哥拖死!”

周欒實在厭惡這個瘋子!他從一開始,第一次見到薑蔚琬就分外討厭!薑蔚郅總是心心念念惦記他,把他當個寶生怕別人碰著,多看兩眼都不行,現在出了事,他又隻會發瘋哭叫。

周欒不能讓薑蔚郅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他隻得耐著性子嚴肅問道:“薑蔚琬,你好好想想!你哥是什麽死的?突發惡疾,還是被人所害!?”

薑蔚琬已經哭累了,被綁著趴在地上,兩眼失神,要死不活道:“不知道,他出門買東西,回來就那樣了,我去找大夫,可是....”

說到這,薑蔚琬又開始哭起來,哽咽著說不連貫:“可是,我說不出來.....啊!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說不出來!沒用!我他媽的一點用都沒有,就是廢物!哥!”

周欒拉著他的頭發把他拽起來:“別嚎了,你給老子清醒一點!想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

真他媽是個廢物!

“廢物!”周欒罵道,他把手一鬆,薑蔚琬自己竟然不使勁,頭就那麽摔在了地上。

周欒在房裏踱步,順便踹了薑蔚琬幾腳,他沉默了一會兒,平靜地問道:“埋在哪?”

薑蔚琬趴在地上,鼻血和灰塵糊在一起,沾了他一身。他道:“回魂山,到處都是墳,你自己慢慢找吧。”他要是真找到了,薑蔚琬還得謝謝他。

周欒在前,隨從架著薑蔚琬,眾人一起往回魂山上去。昨天下了一場大雨,今天則是飄著蒙蒙細雨,往山上的土裏一踩,稀泥就糊一鞋底,走起來還要甩一身泥點。周欒猶豫了一瞬,在泥漿裏落了腳,這身衣服鞋子,他回去要全扔掉。

走了一會兒,周欒便顧不上什麽衣服鞋子了,他在整個山頭上瘋狂找。薑蔚琬說的沒錯,這到處都是墳,根本無從找起。他甚至想用鐵鍬,把這些墳包一個個挖開,看看薑蔚郅到底躺在哪裏!周欒總是這樣,很熱烈地尋找一個東西,越找越癡狂,越找越執著,直接遞在他麵前的東西,反倒沒有那麽珍惜,哪怕是他要找的東西。

山上陰風陣陣,有的墳被樹叢掩住了,有的被雨水衝的隻剩一個土包,一不小心就會看漏,但周欒一個都沒有落下。

回魂山上,一共473座墳,339座有名有姓,134座無名墳。無名墳其中61座無附近村民認領,29座新墳,剩下44座,每個都可能是薑蔚郅。

周欒紈絝,但他畢竟出身名門,受過最正統的教育,到底做不出掘人墳墓的事。這44座墳,他都在旁邊移栽了與廣陵薑家同樣的西府海棠樹,每個都親自上香,燒紙,命人修墓,厚葬了。

事畢,周欒把薑蔚琬放了回去,一身泥濘的去找裴鈺,不是金銀台,而是裴鈺家。裴鈺到處找不到他,正著急呢,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周欒不管不顧,自顧自失意的走進裴鈺的宅子,此時天已經黑透了。

裴鈺剛見到他,便斥道:“周欒,好好的你綁他乾嘛啊!眼線來報,說醫館那邊在找他,我大師兄正著急呢。誒不是,你這臟成這樣,別進我屋。”

周欒白了他一眼,乾脆地把外衣鞋子都脫了,遠遠地扔出門外。

裴鈺見他狀態不對,罵完便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他是薑蔚郅的妹妹,你說我該不該綁他?”

“不是,妹?那家夥不是男的嗎?是不是搞錯了?”

周欒沒好氣道:“沒錯。”

周欒當然知道他是男的,但薑蔚郅說是妹妹,那就是妹妹。即使在從前下人們發現了薑蔚琬的性別,一起議論紛紛的時候,周欒也隻說他是男妹妹。

男的也能是妹妹?裴鈺原想問一句,覺得現在不合時宜,周欒多半也不會有心情給他答疑解惑,便算了。

裴鈺道:“有什麽話好好說不行嗎,你乾嘛要綁他,現在放了嗎?

“放了。”

“那便好。”薑蔚琬是他們師弟,白虛室又一向是護短的,若是周欒把人弄出個三長兩短,被白虛室知道了,可就麻煩了,況且此事畢竟同裴鈺有關,是裴鈺說出去的消息,白虛室說不定還要把這筆賬算在自己頭上一份。

“你不懂,我要問他的事,不綁著,是說不成的。”周欒頓了一下,道:“他死了。”

這個“他”指的是誰,裴鈺自然清楚。

周欒道:“拿酒來!”

裴鈺朝侍從示意,很快便上來幾壺酒。

一壺接一壺,一開始周欒還拉著裴鈺要共飲,但裴鈺飲酒一向有量,喝得差不多了,便是誰也灌不進他的酒去。周欒罵他掃興,便自斟自飲,後麵索性連斟酒也省了,直接掀開酒壺蓋兒喝,喝一半灑一半,酒精把他脖頸胸膛的皮膚消毒個徹底。

裴鈺眼神掃過,估計出被他浪費掉的酒的價錢,再湊個整。“年底從他分紅裏扣。”裴鈺如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