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1 / 2)

小啞巴

白虛室試探著叫道,薑蔚琬仍是不答。從前薑蔚琬帶著小滿找女貞子為師父治風濕,兩人有緣見過,當時薑蔚琬正和地瓜他們滿山跑著挖草藥,地瓜還賣給白虛室一批自己炮製的藥材。

小滿年幼不記得,白虛室卻記得,他當時便覺得這孩子精神似乎不太對,雖不知道他這幾年經歷過什麽,但看起來的確是更糟糕了。當初有事在身不上許多,便借故要他有空來醫館玩,實則為他診斷,但薑蔚琬沒來,便不了了之了。

此時師父拉著小滿進了屋,過來查看情況。白虛室聞聲,用衣袖拭去了薑蔚琬臉上的淚痕,轉而收拾衣袖朝來人行禮道:“師父。”

不等他完全彎下腰,孫保光便托了托他的胳膊:“起來吧。”

孫保光是個又矮又瘦的小老頭,看起來五十多歲,說起話來中氣十足,除了陰雨天犯風濕,腿疼使不上勁以外,身體素質是很好的,半點沒有老氣橫秋的意思。

“這小子恢複的怎麽樣了?”

“恢複的很好,隻是....還未開口說話。”

“可有病灶?”

“沒有。”

小滿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抬頭悄悄地小聲問大師兄:“是啞巴啊?”

白虛室將食指放在唇間,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孫保光上前看了看薑蔚琬的情況,又問道:“可有家人來尋?”

白虛室沉默著搖頭。他自小便被孫保光收養,他出生在深山裏,那地方說是窮山惡水也不為過,他流浪的時候年紀還小,忘了是被父母拋棄,還是父母有苦衷才沒有把他帶在身邊,總之他在山裏流浪,是雲遊的孫保光把他帶到了人間,教他醫術,傾囊相授,對他而言,是恩師,亦是父親。孫保光的十幾個徒弟,都是他撿來的孤兒,小滿被撿回來時,還在繈褓之中,沒受流浪的苦便遇到了他的救世主,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如今留在孫保光身邊的,一個大師兄白虛室,一個九師姐林精衛,一個十六師弟王小滿。其他的則是各自懸壺濟世,雲遊四方,尋仙問藥,或者開醫館藥鋪謀個營生。

話說回來,孫保光問這話,白虛室自然知道他是何意,便道:“師父,醫館缺人碾藥。”

孫保光道:“先留下吧,以後是去是留再由他自己決定。”

“是。”

孫保光說完,便要拉著小滿出去。臨走時,白虛室眼疾手快,拿走了小滿身上的破舊皮影小人,小滿睜著眼睛回頭想說些什麽,小老頭卻沒注意到,自顧自地拉著他往前走了。

白虛室目送師父離開後,坐在薑蔚琬床邊。薑蔚琬不說話,白虛室就不再問他,而是用那個不太靈活的皮影小人給他演了一出啞劇。

薑蔚琬露出來久違的笑容,隻是這笑容很快便消散了。白虛室見他笑,亦是莞爾一笑,隨後從床邊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他,薑蔚琬接過打開,看見裏麵躺著兩支簪子,一支翡翠的海棠樣式,一支桃木的龍葵樣式。這是白虛室將他救回來時薑蔚琬的隨身之物。薑蔚琬將翡翠簪子拿出來,將桃木的那一支封在了盒子裏。

薑蔚琬的親人儘數亡故,桃木辟邪驅鬼,他應該永遠都不會戴了。

白虛室將薑蔚琬扶起來,帶他坐到銅鏡麵前,把他淩亂糾纏成一團的頭發捋得順暢,再用那支翡翠發簪給他挽了一個少年男子發式。

不管是初見麵時,還是將他從墳地救回來時,薑蔚琬都是一副姑娘打扮。但是醫者不必看裝扮,看骨相辨男女更可靠。薑蔚琬以後有選擇如何裝扮的自由,隻是在他未成年心智未全時,應當先讓他明白自己的性別是什麽,才能在日後做如何選的決定。因此,白虛室擅自為他做了男子裝束。

薑蔚琬看著鏡中的自己,這才想起來,自己名字中的“琬”乃是一種玉,寓意君子如玉,而不是溫婉順從的“婉”字。

薑蔚琬被薑蔚郅囚禁的太久了,見不得生人,直到白虛室做完這些,薑蔚琬才敢扭頭看他。這才發覺,見此人,無端就讓人想起一幅畫兒來,月色傾瀉白玉蘭,夜夜流光長潺潺。

薑蔚琬旋即把頭轉回來不再看他。

後來,薑蔚琬就在藥生塵醫館安心碾藥了,還做了孫保光的第十七個徒弟,成了王小滿的師弟。

王小滿這下小尾巴可翹到天上去了,一堆一堆的草藥往薑蔚琬這邊送,薑蔚琬整天坐在藥碾子前麵磨草藥,碾子咯吱咯吱的響,日複一日,磨得人更呆滯了。不僅如此,原先該王小滿做的事,他也要使喚薑蔚琬,比如給病人煎藥,薑蔚琬又是一天天煙熏火燎。

王小滿自信滿滿,反正薑蔚琬是啞巴不會告狀。

但他沒想到,薑蔚琬竟然使那種手段?

王小滿又一次使喚他乾活,正美滋滋的要去偷懶的時候,被薑蔚琬提前拉過來的大師兄抓了個正著。

薑蔚琬把白虛室拉過來,指著走廊下麵的藤椅示意他坐下。白虛室不明就裏,想著他精神狀態不太好,或許是需要人陪伴,便拿起一本泛黃的醫書安靜坐下來,薑蔚琬則是回到院子中間,拿起一把甘草繼續碾藥。

不多時,小滿果然昂首闊步走過來。

“十七,你,去把這些藥煎好,今天下午必須煎完啊,哦,順便把碗洗了去,師兄乏了,要去歇著。”

薑蔚琬打眼一看,王小滿手中的藥有十幾副之多,應該是有的人家裏不方便或者懶得煎藥,便給醫館代勞了,下頓需要喝的時候,隔水熱一下就好。薑蔚琬手上的事還沒忙完,自然不能接這個活,便沒做什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