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的寶貝是孤兒了(1 / 2)

哥的寶貝是孤兒了

薑蔚琬活了十三年,這些場麵有他見過的,也有他沒見過的,總之他的走馬燈到這裏便結束了。接著他便陷入了一片虛無,那是一種失重的,輕飄飄的感覺,好像渾身上下所有的痛楚,很痛的,不怎麽痛的,全都不見了,粗糙衣料摩擦的不適感也消失了,甚至感到幸福。

薑蔚琬昏迷間,看見了遠處的父親,母親,姨父,姨母,但他們沒有對著他笑,叫他婉婉,而是沒有什麽表情,木然的站在那裏,像人偶一般呆板。站在最前麵的,是哥哥薑蔚郅,但也沒有對他笑,不過或許是新喪的緣故,薑蔚郅看起來更鮮活,因為他擺著一張臭臉。

就像小時候薑蔚琬偏要往湖邊跑,哥哥不讓,他還是跑,故意在離湖水一步之遙的地方讓哥哥拉住他,身體向下倒去,卻無論如何也不會真的倒下去,而是停在半空中,穩穩的,全靠哥哥的臂力,然後看著哥哥擺臭臉教訓他,他就咯咯笑。

照這個玩法,薑蔚郅很怕哪天脫手拉不住婉婉,他就會掉進水裏,渾身濕透,可能還會得個要命的風寒,婉婉剛生下來的時候總是生病,從小體質就不好。但是這個小調皮好像完全意識不到嚴重性,畢竟如果薑蔚琬真的得了風寒,要的是薑蔚郅的命。

和薑葫蘆發癔症時憤怒扭曲的臉不同,這個臭臉表情屬於原本的薑蔚郅。隻有瘋子薑葫蘆的身體死了,薑蔚郅的鬼魂才能活下來。

即使好像這一堆亡靈裏沒有人歡迎他,薑蔚琬還是奮力地跑過去,他腳下不穩,踉踉蹌蹌,跌跌撞撞,怎麽也跑不好,使不上勁。這次薑蔚琬沒有跑向湖邊,而是跑向薑蔚郅,薑蔚郅也沒有拉住他,而是生氣地一把將他推開。推開一次,薑蔚琬退了幾步,拉開了一段距離,他腳下輕飄飄的,搖晃著好不容易努力站穩,卻是不死心,依然義無反顧地往他們身邊跑,這次薑蔚郅絲毫沒有留情,伸出一掌奮力一推!

薑蔚琬結實地受了這一掌,立即騰空著後移,眼前的一眾人像被極為迅速地拉遠,很快縮成一個點,他受到了莫大的引力,像是一隻小螺螄,被強力吸進了什麽容器裏。

真小氣,這麽多人欺負他一個,連話也不跟他說一句。

重力重現,一個現實世界不折不扣的出現在他麵前。薑蔚琬睜開眼,看著這個容器,原來是他自己的軀體,身邊依靠著的,是哥哥薑蔚郅的墳,沒有貢品,沒有紙錢,也沒有立碑,如果再沒有薑蔚琬在旁邊半死不活地守著,過路的可能會以為是個略高一點的小土包,說不定還會被絆一跤。

想到這,薑蔚琬突然開始挖坑。他采藥的時候,很多藥材是使用根莖的,因此經常挖坑,這也是他擅長的事情之一,隻是現在沒了鏟子,徒手挖起來要慢一些。

他的指甲裏嵌滿了黑泥,已經塞不下了,但這具軀體的主人還在用它不停地扣著,又有更多的泥要擠進來搶占甲床的位置。隨著挖坑的動作傳來一陣陣的腫痛感,薑蔚琬仍是不停,接著是撕裂感,十根手指,甲床和指甲的末端皆數分離了。

他把挖出來的土全都捧到薑蔚郅的墳頭上,想儘量把它堆得高一些,再高一些。

薑蔚琬又糊了一塊黃泥板,想立在墳前。他抬起顫巍巍的手,指甲還滲著血,在頭上摸索著拔下哥哥給他刻的龍葵桃木簪,想用它在泥板上為哥哥刻下名字。

“薑”的第一筆,著實難寫。

簪子不夠鋒利,手太抖了,沒有力氣......總之是寫不了。寫不了,便先立著吧。薑蔚琬扶著,剛要將那泥板立起來,許是泥和得太稀了,隻聽得“啪”一聲,泥板旋即重重摔在了地上,變成了一灘。

薑蔚琬沒力氣重新糊一塊了,他蔫蔫的靠在墳頭無事可做,便想逼著自己哭出來,要是一滴眼淚都不掉,那也太不是人了。他明明應該很傷心很傷心才對,哥哥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哪怕沒有舍不得,沒有心疼薑蔚郅受的罪,單單為了以後沒人給他遮風擋雨,也該要哭一場。

但就是....哭不出來,想想可能自己確實沒什麽人性吧。作為養母也是姨母的何似玉,她死掉的時候,薑蔚琬也是這樣,都不如看死掉一隻雞哭得凶。

他把眼睛瞪大不眨眼,讓墳地的陰風一陣陣的吹過來,想流點迎風淚,但失敗了,眼睛最多比較乾澀,被刺激的分泌淚液變得濕潤,卻攢不出大顆的足以留下來的淚珠。沒辦法,他隻好把腦子裏關於薑蔚郅的回憶調出來,這個從他記事起,就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從他們在廣陵的時候開始想。自從他們兩家破人亡以後,薑蔚琬從沒有主動想過廣陵,也不去想廣陵的任何人,有的事情承受不起,就心安理得的選擇逃避。眼下他想試試,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這一試,果然有效。

沒有失聲痛哭,眼淚隻是默不作聲的流下來幾行便很快收住了,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生理上的劇痛,如刀子剜心,一刀一刀的插進他的心臟,拔出來,再插進去。他這才回想了多少,就捂著心臟在地上蜷成一團。他在墳前不吃不喝了五天,原本想著再這樣下去,過兩天就能死掉,但這種痛感讓他覺得大約下個瞬間就會死掉了。

然而這種痛感還沒持續多久,一股抽離感便襲來,是與他現在的狀態迥然不同的感覺,就像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他現在在墳地裏要死不活的樣子,這種感覺將他迅速拉回,情緒瞬間消散。一個聲音在問他。

“真的,有必要,這樣嗎?”

“有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