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瘋了(1 / 2)

苦瓜瘋了

後來薑葫蘆再去羊場乾活,都會把薑蔚琬綁在桌腿上,他怕婉婉再亂跑。等薑葫蘆回來再給他解開,給一天沒吃飯的婉婉喂兩個又冷又硬的饅頭。婉婉好想哥哥早點回來,這樣就能把綁住的身體解開,就能吃上飯。

沒有哥哥的時間裏,一切都好像停滯了,他像被一根沉重的鐵釘釘在原地,看不見一天裏的明暗交替,也感知不到過去了多久,他整一天都盯著那扇搖搖欲墜的破門,盯到頭暈眼花。

他好像短暫的死去了,靈魂飄蕩在那桌子的上方,沒有情感的看著屋子裏的一切,等薑葫蘆回來,他才能短暫的活一會兒。婉婉期盼那扇破門打開,不知道是想活著,還是想哥哥,他才十一歲,他什麽也分不清楚。

好想哥哥。

麻繩一天一天在婉婉的手腕上勒出淤青,蹭破了皮,直到被磨得滲血,他被綁的牢固,動不了分毫。這個破木屋裏,任何生物都是饑餓的,瘋狂的,老鼠也一樣。毛發稀疏雜亂,弓著背的老鼠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裏竄了出來,鋒利的齧齒啃食著他的手掌,在靜謐的屋子裏大快朵頤,把婉婉的手掌啃食地血肉模糊,甚至能聽見皮肉撕開的聲音。薑蔚琬疼得大叫,卻嚇不退這畜生。

薑葫蘆回來看見一地的血和婉婉沒法直視的手掌,慌忙在懷裏翻找著,很快從破襖子裏拿出一塊像刀一樣的金屬片,這是他唯一的武器。他一直把這刀片放在身上,用來保護婉婉,如果婉婉出事了,他就會用這塊金屬片,以最快的速度了結凶手,即使他可能並沒有實力殺死誰。如果婉婉死了,他就會立刻用它來了結自己的性命,他絕不會讓婉婉一個人去死的。

薑葫蘆割斷了麻繩,坐在地上抱著還在流血的婉婉說對不起。薑葫蘆痛哭著,感覺他好疼好疼,似乎被老鼠吃掉一塊肉的不是婉婉而是他,他不停地說著道歉的話,抱著婉婉親了好久,皸裂的嘴唇結著白色的厚厚的死皮,一塊一塊的,乾硬的,親在婉婉的臉上,嘴上,婉婉覺得那些翹起來的死皮很紮人,並不舒服。

後來薑葫蘆才終於沒有再綁著婉婉,而且這條繩子被割斷了以後,他暫時找不到一條足夠長的麻繩了。

薑蔚琬自小學醫,薑葫蘆問過婉婉這樣的傷口應該用什麽藥,便在天剛蒙蒙亮時出去找藥了。他不熟悉草藥,帶回來草藥也有,雜草也有,大草原上哪有什麽能免費挖到的草藥,找不到的他就去偷,去搶,把自己搞得身上又多了一些新傷和瘀痕。

薑葫蘆把藥胡亂碾碎,在婉婉手上抹了一通,就著衣服的破口撕下一條布來,用這破布條給婉婉包紮,衣服露出了板結的淡黃色棉絮。

薑葫蘆每天給婉婉敷藥,很仔細,但還是在婉婉手掌上留了一片傷疤,因為少了一塊肉,手掌凹陷下去一塊,不太好看。

薑葫蘆看著怎麽也消不掉的傷疤,喃喃道:“姑娘家留疤就不漂亮了。”

薑葫蘆去羊場乾活,婉婉還是每天一個人,等哥哥回來,他很孤獨,他想跟別人說話,他跟矮桌子說,跟缺口的瓷碗說,但它們都不理他,後來婉婉也不跟它們說了。

不知過了幾天,突然聽見有人在外麵輕聲呼喊,聽聲音,是那個牧羊少年,門外的他還抱了一捆柴火來,他記得那天薑蔚琬手裏攥著的幾根樹枝。

婉婉害怕極了,聽到那少年的聲音,立刻縮成一團躲在角落,他想到了那個晚上,自己挨的打和哥哥挨的打,他覺得都怪自己亂跑才會惹哥哥生氣,不可以,外麵都是壞人,婉婉要聽哥哥的話。他不想被打了,他也不想再看見他哥發瘋。

他終於知道自己錯了,其實他一點兒也不想和別人說話,因為這樣會讓他和哥哥都不好過。所以他把自己蜷縮地更緊,他捂著耳朵緊閉雙眼,祈禱那少年快點離開這,離哥哥和他的家遠一點,他不想聽到或者看到任何除了哥哥以外的人。

良久,得不到回應的少年隻好離開了。

薑蔚琬再也沒想過出去,他一直待在這間逼仄的木屋裏。日子一天天過去,比他們剛來的時候要好過一些,薑葫蘆後來攢了工錢,很是微薄,但好在可以把木屋修一修。現在一點兒風也漏不進來了,屋裏整潔了許多,再也沒有見過老鼠。

隻是這個世界好安靜啊,一大半的時間隻有婉婉一個人,小半時間有他和哥哥兩個人。從前覺得等哥哥回來就好了,就有人和婉婉說話,可是後來,有哥哥的時候也是安靜的,薑葫蘆越來越沉默寡言,哥哥不喜歡把在羊場挨打的事告訴他,他也很怕說錯話,讓哥哥生氣。

但是哥哥一直都對他很好,會把好吃的都帶回來給他,有時候會帶包子回來,遇到羊場主人開大宴,也能帶點羊肉回來,薑葫蘆會一口不少都地帶回來。會抱著他親很久,會在感覺到他夢魘的時候立刻醒來,輕輕拍他的背。

他們緊緊相貼,相依為命。婉婉得有薑葫蘆在外麵賣命才能活著,隻有婉婉活著,薑葫蘆才能活著。

有一天,薑葫蘆回來了,點亮了一盞馬燈,此時暗無天日的房間裏,才將將有了一點光。婉婉很高興,哥哥回來了,終於亮了。薑葫蘆眼裏的光按捺不住,看起來興奮極了,他拉著婉婉跪坐在地上,從懷裏掏出一根細長的白綾,在這種地方,白綾可不常有。

“好妹妹,你看,我帶了什麽回來。”

薑葫蘆回來的路上看見破廟裏吊死了一個人,看裝束,那人是個漢族女,她上吊用的白綾,料子一看就是上品,和從前薑葫蘆母親吊死時用的一樣,他見四下無人,便將屍體抱下來,拿走了白綾。

“婉婉,哥不放心你一個人,現在家裏已經沒有老鼠了,你看,我收拾的很乾淨,我保證決定不會再讓你受傷了。你知道嗎,我每天都心驚膽戰的,生怕你跑了,怕你離開我,外麵那麽多壞人,我的婉婉一個人怎麽能得活下去。”薑葫蘆說著,便啜泣了起來,婉婉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給他擦著眼淚。

薑葫蘆握住婉婉的手,繼續道:“你讓哥綁起來,好不好,隻有把你綁起來,哥才能安心,你就能一直跟哥在一起了,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你相信我,這條白綾一定很舒服,你看又滑又軟,婉婉你看。“薑葫蘆把白綾捏著,放在婉婉手背上磨蹭,依然懇切地看著他。

婉婉木然地點點頭。薑葫蘆滿意地笑了起來。

晚上他把婉婉和自己綁在一起,衣服也不要,緊緊地貼在一起睡覺,白天出門前就把婉婉綁在桌腿上,每次給白綾打完死結,他都會鬆一口氣。牢牢綁住薑蔚琬的死結,是薑葫蘆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