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相府嫡女,太子韓錚失德被廢,貶去嶺南,我不顧名節,跟隨韓錚南下,為韓錚鞍前馬後,換得嶺南王妃的位子。
老皇帝重病垂危,韓錚被召回京平定宮變,榮登大寶,身為嶺南王妃,我本該被封為後,韓錚卻隻給了我貴妃的位分。
我本以為是因為我的丞相父親站錯了隊,直到後來庶姐戴上鳳冠,入主中宮,我才明白,隻是因為韓錚愛的人,一直不是我而已1我陪韓錚在嶺南待了五年,為他鞍前馬後,瀝儘心血,最終陪他回到京都,從廢太子嶺南王,成為萬人跪拜的新帝。
今日是韓錚的登基大典,普天同慶的日子,長寧宮卻一片安靜。
我是嶺南王韓錚的嶺南王妃,卻不是新帝韓錚的皇後。
從傳旨太監手裡接過聖旨,我看著明黃綢絹上刺目的貴妃二字,雖然早就知道,心裡還是不由得一陣難過。
我是相府嫡女,本應受儘萬千寵愛,但在及笄那年,我不顧父母阻攔,不顧貴女顏麵,跟隨韓錚去了嶺南,後來如願做了嶺南王妃。
我喜歡韓錚,從來隻想做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貴妃雖然位分極高,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人妾室。
朱砂瞧見我難過的神情,忿忿不滿地抱怨。
“不知道陛下怎麼想的,除了王妃,還有誰能名正言順地坐上皇後的位子。
”我雖讓朱砂噤聲,心裡卻很是認同。
在嶺南這些年,韓錚極其潔身自好,身邊始終隻有我一人。
我與韓錚相敬如賓。
韓錚看重我,事事都會與我商量,那些各懷鬼胎的鶯鶯燕燕,根本沾不到韓錚的衣角。
我原以為韓錚如此守身如玉,也是喜歡我的,後來才知道,他的確為人守身如玉,隻不過這人不是我罷了。
韓錚對我,從頭到尾都隻是利用。
昨夜韓錚歇在長寧宮。
一番雲雨過後,韓錚將困乏的我摟在懷中,輕聲細語同我解釋。
我雖然是韓錚的王妃,但我父親林丞相卻一直是太子黨,太子謀逆逼宮之事,少不得有我父親的一筆。
謀反是誅九族之罪。
韓錚說無法保全林家,但隻判了林家流放,等我父母親到了流放之地,他自會安排人把我父母接走,好生安置。
而我,作為罪臣之女,自然與後位無緣。
登基大典瑣事繁多,韓錚到長寧宮時,暮色已然闌珊。
我照例親自下廚,為韓錚做了一桌子他愛吃的菜。
韓錚被貶嶺南時,困窘非常。
我變賣了從家中帶來的所有首飾用來補貼韓錚,換下綾羅綢緞,穿上粗衣麻布。
在王府下榻的第一晚,我被硬床板咯得睡不著覺,但為了韓錚,我硬生生忍下所有不習慣。
為了節省王府開支,我學著自己下廚,自己浣衣。
生火時被嗆得灰頭土臉,切菜時常常不小心劃到手指,炒菜時被熱油濺到燙得齜牙咧嘴,冬日洗衣時,手指浸泡在手裡被凍得發紅發腫。
我私下偷偷嘗試多次,做出的菜終於能看了一點,所有做壞的菜因為舍不得扔,就全進了我的肚子。
韓錚用膳的時候,我緊張地盯著他看,生怕他蹙一下眉。
而韓錚隻是默默吃完了所有的菜,拉過我被燙出水泡的手,鄭重告訴我,他以後一定會對我好。
我笑得像個傻子,滿心滿眼,都是韓錚。
韓錚今日登基,穿了一身玄色鎏金滾邊龍袍,頭上的十二毓冠冕襯出皇帝的威嚴冷肅。
我一時恍然。
韓錚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肴,自然能看出這是我的手筆。
“你如今已是貴妃了,這些事以後就交給下人去做。
”韓錚開口時聲音顯得異常冷淡,他似乎也覺察不妥,緩和語氣又開口。
“如今不比從前,若若不必這般辛苦。
”聽見韓錚喚我的小名,從韓錚散發出來的陌生感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去,我也安心了不少。
我極愛韓錚這樣喚我,讓我覺得親切,讓我覺得,我和韓錚離得沒有那麼遠。
他心裡,應當是有我的。
冠冕遮住了韓錚的大半麵容,我沒有看見冠冕下,他不動聲色地蹙起的眉。
2韓錚初登基,朝政事務極為繁瑣,自登基大典那晚過後,韓錚已經接連幾日沒有留宿長寧了,隻偶爾過來用膳。
冬陽漸遠,春意漸濃。
我換下冬日厚重的衣袍,穿上輕薄的春衫,描眉點翠,明豔動人。
歲月好像沒有在我臉上留下痕跡,銅鏡裡仍可窺見當年風姿。
午膳過後,我在殿內待得無趣,聽朱砂說禦花園內花開的正好,便想去走走。
繞過九曲長廊,我在一處小湖裡瞧見幾尾錦鯉長得很是喜人,便吩咐隨行的婢女回去取魚食。
湖邊隻有我和朱砂。
此處地偏,應該是少有人經過,我和朱砂在的位置恰好在角落,常人不注意,根本看不見我們。
“聽說貴妃娘娘本該被冊立為皇後的,卻因家世所累,隻能封為貴妃。
”一陣刻意放低的聲音傳來,朱砂聽見這是背地裡有人在議論我,想要上前嗬斥,卻被我攔下了。
許是在嶺南經曆的事情太多,我如今對這些後宅裡的勾心鬥角和閒言碎語沒有半分興趣,也就無所謂她們說與不說。
何況,這本也是事實。
“家世?”“你怕是不知道,這些天鳳儀宮裡陛下夜夜獨寵的那位,身世還不及貴妃娘娘呢。
”“家世算什麼,陛下的寵愛才是最要緊的。
”“貴妃娘娘就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妻子又如何,陛下不喜歡,後位還不是要拱手讓給他人。
”那話語如驚雷貫耳一般,將我震得一時反應不過來。
韓錚剛剛登基,選秀一事還沒提到日程上來,這偌大的後宮,現今也隻有我一人才對。
況且,鳳儀宮乃是中宮居所,韓錚根本沒有立後。
我按下心中陡然升起的不安,任由朱砂發落了那兩個宮女。
被此事一打岔,我完全沒有了喂魚的心思。
我本打算原路返回,卻在走到岔路時,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鳳儀宮的方向,於是腳步一轉,就往那邊走去。
鳳儀宮果然有人伺候,我走到宮門外時,那些宮女太監一下子變了臉色。
有意思。
什麼人,值得他們這麼防備我。
最靠外的一個太監偷摸著溜出去,明顯就是去報信。
我沒有攔,隻是往裡麵走。
韓錚身邊伺候的大太監何安匆匆出來,看似恭敬實則強硬地攔住我的去路。
“貴妃娘娘還請留步,陛下吩咐過,不準他人踏入這裡,貴妃娘娘還是請回吧。
”“不準他人踏入?那裡麵住的難道是皇後不成?”被戳中痛處,我怒從心起,正準備強硬闖入,殿門卻被人推開。
看著來人,我一時驚得無聲。
那一身白衣,清冷似月華一般的,不是我那庶姐林淨又是誰。
林淨乃是我父親的通房丫鬟所生,隻比我大了一歲。
正妻還未過門,夫家就有了子嗣,林府的臉麵丟儘了不說,我外祖家上下也遭人非議,先帝當時甚至下旨訓斥我祖父治家無方。
我爹娘的婚事本該就此作罷,可我娘不知看上了我爹什麼,說什麼也不同意退婚,我外祖拗不過,隻好同意,卻要求我父親不能再納妾。
而林淨和她生母也被發配到了莊子上。
我母親嫁到林家後生了我,便再無所出。
我祖母抱孫子無望,於是將林淨母女接回,抬林淨生母盧氏為妾,盧氏後來又生了一個兒子,很是得祖母喜歡。
父親自知虧欠母親,表麵上還是偏寵我多些,看著對林淨姐弟冷淡,實則卻對我那庶弟疼愛非常。
我自然對林淨沒有好感。
我隨韓錚南下之後,聽母親來信說,林淨後來許配給了太子,做了太子良娣。
如今韓錚登基,太子也早已身隕,林淨作為太子良娣,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沒等我發問,韓錚已然急色匆匆地趕來。
他像是看不見我一樣,直直走到林淨身邊擔憂詢問,臉上的柔情卻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的質問卡在喉嚨裡,愣愣地看著我的夫君,對著我的庶姐噓寒問暖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