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宋大人走得飛快,不過片刻工夫,他連人帶著馬車便消失在了長街上,走得乾淨,仿佛從沒來過一般。
此時,上官解才恍然如夢初醒,連忙對著馬車上的傅觀跪地下拜:“大理寺新上任司直上官解,見過王爺!讓王爺見此今日鬨劇,實在是下官失禮了,慚愧、慚愧。”
傅觀隨後下了馬車,伸手將人攙扶起來:“同時在朝為官,彼此難免有些爭執,這在所難免,算不上什麽鬨劇。”
比這還要嚴重的場麵他也見過,不過是“小孩兒過家家”罷了。
傅觀問道:“瞧方才的情形,似乎你與宋大人之間頗有齟齬?可否告知,究竟是何原因?”他微微笑了笑,說:
“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代為說和說和。畢竟都是為陛下辦事,若有什麽心結,還是當麵說清楚比較好。”
聞言,上官解卻是苦笑一聲,說:“若能與宋大人和解,我又何嚐不願意?隻是我們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想要解除,恐怕……”
此時,樓西月也走下馬車。她好奇問道:“哦?究竟何事,你不如說來聽聽?”
見了她,上官解便立刻行禮:“這位想必就是宣平王妃了。下官見過王妃娘娘……”他說:“說這樁恩怨,說來就話長了。”
上官大人解釋說:“想必二位方才也聽見宋大人說的話了,我確實是意外撿了漏,這才成了大理寺空懸的司直一職,緣由是這樣的……”
原來,上官解乃是去年參與科考的一名考生。但在考試當日,因身體突發不適,因此沒能完成科考,最終不過勉強中個進士,卻與殿試無緣。
對此結果,上官解一直心有不甘。隻是還要參與科考,那便隻能再等三年了。
上官解心想,橫豎故鄉家中並無牽掛之人,索性留在京中某差事,好等下一次的科考。
沒想到這一等,便是將近一年。
在這一年裏,上官解可謂是吃儘了人間冷暖。他知道在京城謀生計是一項不容易之事,但沒想到是這樣的不容易——
他進士的身份沒有給他討來什麽官位,哪怕是末流的九品芝麻小官也沒有——因為在京城,多的是世家子弟,再者,京城內也不缺像他這般參與科考的學子。
哪一個不是飽讀詩書的才子?
可放出的官職就那麽些個,僧多粥少,因此,憑他的末流進士,在京城也著實沒有太好的優勢。
所以,上官解隻能另想辦法謀生。
為節省開支,上官解搬到城外的明月寺居住,跟著寺中僧人一塊兒吃齋。
白天的時候,他在城中擺攤賣一些書畫,有時也給人家抄書、代筆寫信,閒暇時也學著寫一些軼聞故事的書冊,勉強能夠糊口。
隻是前一陣子,他因淋了一陣雨,感染風寒,便花光了身上所有積蓄。無奈之下,他隻能返鄉,日後如何,隻能再做打算。
那是京城正亂著,又是顏府抄家,又是那個官員下獄,京中人心惶惶。
上官解感慨時局之變幻莫測,隨後便在一日傍晚,離開了明月寺。但沒想到,他人還沒出京郊,轉頭就被人給劫了。
誰能想到天子腳下竟還有劫匪橫行?
上官解心頭叫苦。
但好在他身上實在是沒有什麽銀錢了,劫匪大概也覺得劫了個窮光蛋十分晦氣,便扣押著他在寨中,逼迫做一些雜活。
上官解一麵韜光養晦,一麵等待時機逃跑。隻是教他意外的是,在劫匪窩裏,倒是有一些意外收獲。
“當時我在劫匪寨子裏頭呆了有幾日,有一回他們令我去送些飯菜到地牢裏。我以為裏頭是他們新掠來的人質,卻沒想到,關押在地牢的,竟是失蹤了的邱大人一家。”
“邱大人?”樓西月和傅觀對上了個眼神:“可是因貪汙、結黨營私而落獄的邱誌?”
上官解道:“正是!”他說:“也不知他們因何在此,被劫匪給關了起來。我心中存疑,隨後便的了機會,從山寨裏跑了出來。”
虎口逃生之後,上官解扭頭就奔向了京城府衙報官。
刑部與大理寺得了消息,便即刻帶人一窩端了劫匪山寨,同時將逃逸在外的邱誌的家人押回了大牢。
邱誌犯了大罪,他的家人自然也有連坐之罪。此前也不知怎麽安排家人離開了京城,後來人跟著消失不見,他們一家變成了逃犯。
而今逃犯緝拿歸案,上官解誤打誤撞立了一功,當下便得到了官府嘉獎,得了一筆賞銀。
當時刑部尚書知曉他曾中了進士,又見他出身苦寒,亦不乏才學,於是便向聖上進言,瞧瞧有什麽合適的差事,能指派給他的。
說起這件事,上官解的臉上還有幾分不好意思:“擒拿逃犯,主要功勞卻並不在我。我其實也就是提供了條線索罷了,若因此得了官位,倒是令我慚愧得無地自容。
“可我也確實想繼續留在京城,亦不好拂了尚書大人的好意,便求請陛下賜一個芝麻小官便罷,但是……”
說到此處,上官解不由得歎了口氣,道:“那時太子剛冊封,宋大人便受到舉薦到了戶部得了侍郎一職,於是大理寺便有司直空懸著。
“大理寺司直本不是什麽大官兒,尚書大人認為下官有幾分合適,加上京中實在無其他職位空缺,便將我安排了過去。”
傅觀聽著他的陳述,點了點頭,說:“你既立功,得此嘉獎也是情理之中。不過這與宋大人……”
上官解說:“唉,王爺您有所不知,宋大人高升那日,便已有相中的接替人選,要安排人進入大理寺。但被我這樣一攪和,那人的官運便就此斷了。
“因此,後來遇見宋大人之時,難免會有些不快。”
樓西月心道原來如此,上官解的出現打亂了宋大人的布局,這就是兩人結怨的根源。
傅觀道:“本王明白了。”他拍拍上官解的肩,說道:“此事也算是巧合,不是你之過錯。或許宋大人隻是一時意氣,過段時間也就氣消了。”
他說:“到底同是在朝為官,即便他心中有氣,也不會真拿你怎麽樣。至多像今日一般,在一些小事上使使絆子罷了。”
這個道理,上官解自是明白的。他說:“王爺所言,下官知曉。今日也幸得王爺出言相幫,否則下官也不知道要被糾纏到什麽時候。”
他感激地對傅觀又行了一禮,繼而欲言又止:“隻是經此一事,恐怕今後宋大人瞧不慣的人,就要多一位王爺您了。”
乍聽見這話,樓西月嘴角一勾,沒忍住笑了笑。她暗暗在心裏回了一句:傅觀豈是會怕得罪人的人。
正如她所想,傅觀毫不在意地搖搖頭,說:“本王做本王該做之事,何須關心旁人瞧得上、瞧不上?”
上官解說:“王爺行得正坐得端,自是不怕什麽。但宋大人受太子所提攜,隻怕太子那邊……”
“哦?上官大人想說什麽?”傅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說:“太子並非不明事理之人,不會因為一件小事而傷了彼此的顏麵。上官大人,不必多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