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惜語算好了城門開啟的時辰,提前背上行囊候在城門口。
過去的這些年裏,她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府中的梨苑,除去上回在朝燈節裝扮成男子外出過,其餘時間都恪守本分,久居班宅,大門不出。
班府之內,她無人不知;可一旦出了府,便不會有人認得她。因此,班惜語很有自信,今次她必然能夠順利出城。
但即便如此,在麵對開啟城門的守衛之時,班惜語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即若無其事的走上前去。
而那兩名守衛在開了城門後便自行離去,他們甚至沒有多看班惜語一眼。
與之錯身而過之時,班惜語感到自己的心臟幾乎要從胸腔當中飛出來。她走得越來越快,快得幾乎要跑起來。
道路兩側的樹叢在急速後退,綿綿江水漸漸離她遠去,淮江府也最終被她甩在身後。
她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回過神來時,四周僅剩下寂靜一片。班惜語停了下來,她喘著氣朝前走,縱然手腳有些疲累,可心中卻覺無限暢快。
班惜語想擦乾淨額上的細汗,但盯著手中的手帕看了一會兒,隨後將帕子揣回懷中,徑直拿袖子抹了把額頭。
她想,都離開班府了,還要這勞什子做什麽。
班惜語隨性的模樣實在稱不上端莊,但也正因如此,才覺得痛快。
她一麵漫不經心地往前走,一麵細細盤算。班家的送親隊是要北上的,若不想被發現,她唯有南下才能避開。
但這路上路途遙遠,她總不能隻靠一雙腿行動。
應當買匹馬來。
心念微動之際,班惜語驟然發現前方傳來陣陣人聲,抬眸望去,見得不遠處正是一所人客稀少的茶肆。
而在茶肆前,一名雜役打扮的青年正在給一匹青棕色的駿馬梳毛,嘴裏絮絮叨叨的,不知在抱怨什麽。
班惜語嘴角一彎,揚起一抹明媚的笑:說馬馬到,“千裏馬”不就近在眼前麽?
所幸出門前帶夠了銀兩,否則班惜語還沒有辦法從對方手中買下這匹馬。
班家自班老太爺起便是武將,乃是將門,班惜語雖然不怎麽習武,但馭馬之術卻是打小便學,駕車馭馬對她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班惜語牽著這匹從茶肆小二手中買來的駿馬,揚鞭朝著山巒的半山腰而去。
馬匹吃飽喝足,奔跑起來堪比雷電。不過片刻的工夫,班惜語便登上了山頭。她立在高山之上,極目遠眺,眼中所見的是縮小的淮江府。
一條淮江蜿蜒著穿過山下的城鎮,錯落山水之間是數不清的炊煙人家。
不知是否是錯覺,班惜語恍然聽到遠方傳來的鑼鼓之聲。喧嘩熱鬨的聲響順著清風傳遍了整個淮江府。她垂眸細看,隻見一條紅色“綢帶”蜿蜒著走出城門,一路向北而去。
班惜語知道,那是班家的送親隊。坐在那頂轎子裏的,是樓西月。
替嫁加上逃婚,實在是有違孝悌,但班惜語並不後悔。她不想違心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更不甘願受人掌控。
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寵物,不是草木,她的一切都應由她自己做主。
潑天富貴又如何,權勢又如何,她不想要就是不想要,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能改變她的心意。
隻是這樣做有些對不起將她養育到大的祖父祖母。
對此,班惜語隻得在心中道一聲抱歉。
“孫女並非有意欺瞞,希望祖父祖母不要怪罪。”
她口中喃喃低語,最後看了一眼班府的方向,隨即回身牽馬。
*
聞寂聲在班府之外守了幾天,終於在班惜語出閣的前三天裏逮到了蠢蠢欲動的采花賊。
樓西月所預料的不錯,經過朝燈節那晚的動亂之後,采花賊果真萬分警惕。聞寂聲試了無數花招,最終不得不找幽蘭閣的姑娘假扮了班惜語,才將賊人騙出破綻來。
拿住了采花賊,聞寂聲便鬆了口氣。他馬不停蹄地將賊人交給雇主處置,領了酬金之後才回到幽蘭閣。
可他前腳剛回來,後腳就被戚娘告知,樓西月已經走了。
“她果真走了?這不可能吧,要走也應該和我打聲招呼啊。”聞寂聲煞是費解。
戚娘朝他甩去一封信:“不信拉倒!喏,這是她留給你的書信,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聞寂聲看信的時候,戚娘還在抱怨:“總算是走了,這幾天你倆在這兒給我添了多少麻煩?登門的恩客還以為我這幽蘭閣不開青樓,改開客棧了呢!怎麽樣,看完了吧。”
聞寂聲歎了口氣,說:“看完了。”他丟開信,轉頭拿上了行李:“嘖,她一聲不吭辦事兒去了,還讓我不要插手。得嘞,橫豎是我多操心。戚娘——”
“乾什麽,你也要走啊?”戚娘訝異地打量他:“去找你那個朋友?”
“我找她乾什麽,她本事大的很,自己能應付。”聞寂聲提上傘,丟下一錠銀子便走了。他背對著戚娘揮了揮手:“我走了,來日再見。”
戚娘抓著銀兩翻了個白眼:“誰和你來日再見。要見也是跟我的銀子見!”
聞寂聲牽著馬出城,卻在半途得了信函,新任雇主要他往雀南莊去一趟。無法,他隻能中途改道,往東南方向而去。
在淮江府外的茶肆裏,在他等小二裝酒囊的工夫,見得遠處山道上有一匹馬疾奔而下。那馬跑得迅猛,揚起一陣不小的塵土。
原本聞寂聲是不在意這小小馬匹的,可當他目光一瞥那馬上之人時,忽然噌的一下從椅子上坐直了。
樓西月?
他納悶地想:她不是到京城追查滅門凶手去了麽,怎麽還在這兒?
此時,小二走了過來:“客官,你的酒囊裝滿了,一共是十文錢……”
“謝了。”聞寂聲拿過酒囊,甩手丟下一串銅板,隨即跨上馬,朝著方才的馬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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