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爆破的巨響回蕩在寂靜的山穀,衝天的火光映照出蔥鬱的山野,血光被烈火吞噬殆儘。
就在火舌即將蔓延整座山莊之際,一抹人影闖入其中。女子急切地在庭院中穿梭,飄飛的裙擺蹭到了好幾層的黑灰。
“桂娘,桂娘!——”
樓西月慌忙向四周張望,可眼中所見之處,儘是一片焦黑,灼熱的溫度向她逼近。不消片刻,她的額上都冒出一層細汗來。
沒有,這裏也沒有。
桂娘不見了。
樓西月即刻扭頭。
此地沒有,便到別的地方找。
她剛邁出大門,忽而聽聞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隨即,一隻蒼白的手從屏風後伸了出來:
“西、西月……”
“桂娘!”
樓西月快步跑去,低頭時卻看到找了許久的桂娘倒在了血泊之中。她的衣衫被鮮血染紅,臉色慘白得毫無血色。
“我帶你出去。”短暫的驚駭之後,樓西月抹了把眼睛,鹹濕的眼淚很快就被四周的熱度烘乾了。她的聲音和雙手都在顫抖,可她自己卻沒有察覺到:“我絕對不會、不會讓你死的。”
但桂娘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竟是牢牢扼住了樓西月的手腕。她的雙眼睜得很大,決絕的眼神緊緊盯著前方,像是抓緊了生命中最後一根浮木:
“不要報仇,答應我,不要報仇!”
樓西月一眼望到對方宛若漩渦一般的眼睛,頃刻間心驚肉跳。
下一刻,她猛地睜開眼,雙唇微啟,大口呼吸。
屋子的窗戶沒有關,昨夜她便是敞著窗戶睡著了。這時太陽已經升起,明亮的日光正好照在床沿。同時,那片光影正自上而下的往地麵移動。
樓西月關上了窗,腹中傳來幾聲“咕咕”的輕響。遲來的饑餓感包裹了她。她就著前一天剩下的茶水,將沒有吃完的燒餅吃了個乾淨。
隨即,樓西月的目光落在桌沿半敞的香囊上。一根細細的穗子從囊中露了出來。
蔥白的手指微微一卷,裏頭的白玉印章就被帶了出來。樓西月將印章捏在手心,指腹摩挲著上方刻著的“邱誌”字樣的紋路。
這印章並非她的所有物。
顯揚門被滅門那日,桂娘慘死刀口之下。她回來得晚了一步,一個人都沒有救下。
當夜,樓西月在門主庭院中找到了他的屍體,並從他的手中拿到了這個印章。他死不瞑目,連死後都牢牢握著白玉印章不肯鬆手。
樓西月推測,印章的主人極有可能與顯揚門的滅門案有關,甚至有可能是滅門案一案的幕後黑手。
她又想到了桂娘臨終前的叮囑:
——“不要報仇。”
怎麽可能不報仇?
她尚在繈褓之時便被家人所棄,若沒有桂娘,恐怕她早就死了,如何能活到現在。
桂娘養育她十多年,如今慘死他人之手,此仇焉能不報?
再者,顯揚門於她有再造之恩,莊內上上下下上百條人命,她不報仇,則仇怨難消。
樓西月看著手中溫潤白玉,心道,至於仇人是誰,怕是要從這塊白玉印章入手了。
她曾經向篆刻店的老板探問過,關於印章的來曆。
據那老板所言,此印乃是出自大宣京城的霜吟巷香茗館,聽上去像個茶館。
樓西月留意到印章的背麵還印刻著茶館的名字。
此外,老板還告訴她,霜吟巷香茗館是京城文人墨客最喜歡的地方。
老板說,每回科舉,進京趕考的書生就愛紮香茗館裏玩樂。也隻有長住京城的文人,才能弄到帶有香茗館字樣的印章。
也就是說,樓西月要找凶手,隻有北上京城才有機會。
動身之前,她回了一趟顯揚山莊。
中途,樓西月給好友回了封信,隨後帶走了一件常服,又回到了桂娘的墳前看了一眼,告訴她,自己將遠去京城,尋找殺人凶手。
“你等著我,我會替你報仇。”
樓西月背上劍袋,隨即策馬向淮江府而去。
*
淮江府,班宅。
“小姐辛苦了,快喝口茶潤潤嗓子。”青霜遞上一條乾淨的手帕子,道:“眼下日頭正烈,仔細別曬傷了。”
女子語接過沾濕的手帕,仔仔細細地將額頭上的汗擦乾淨了。
額上細汗被拭去,麵龐沾上了一層淡淡的水光。許是受了熱的緣故,女子麵色紅潤,白裏透紅,愈發襯得她膚色白皙、細嫩柔滑。
房中燃著淺淡的香,清涼的風從靠牆的木架子上吹了過來。扇子拂來冰塊上的冷氣,她靠得近了一些,就著這涼風才覺得解了暑。
班惜語沒什麽興致地靠在躺椅上,隔著青色紗窗看向庭院當中盛放的花叢發愣。
青霜覷著她的臉色,心想,姑娘大概又是因為那樁婚事而發愁了。
十數年前,班家一族沒落。班老爺帶著一家老小舉家南遷回到淮江府祖宅之時,班惜語身上還帶著一樁皇帝欽賜的婚約。
說起這婚約,倒還有幾分來曆。
當年班惜語的父親班昭為宣國立下戰功,卻不幸戰死邊疆,而班昭的夫人聽聞丈夫的死訊後,沒過多久也因悲痛過度而離開了人世。
雖說班昭與皇帝的政見不同,但為表撫恤,皇帝還是親自為尚在繈褓之中的班惜語挑選了未婚夫婿。
皇帝這樣做的意思是,要給她一個安穩富貴的後半生,如此也不枉班將軍為國犧牲。
但麵對這樁婚事,班惜語卻是多有不滿的。
隻因為大宣皇帝的一句話就安排了她的未來,她沒有選擇未來夫婿的自由,在不知道對方相貌品性的情況下,就不得不與陌生人綁定終生。
雖然當年皇帝賜下婚約之時,並未說明成婚的日期。但班惜語早已及笄,日子越往下過下去,離婚期就越近。
婚期越近,班惜語就越是鬱結。
青霜很清楚,這是班惜語的心結,一時是難以消解的。青霜亦不知如何開解她,隻好說一些旁的事情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青霜:“方才姑娘還在學堂的時候,老爺、老太太那邊的錦玉姐姐來過了,說是老太太有事要與姑娘說,請姑娘下學後就到老太太的院兒裏去。”
班惜語微微抬眸,道:“祖母尋我?可有說是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