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被關過禁閉。”
“小學五六級的時候,有同學給我起了個綽號叫‘地不平’。知道啥意思不?‘地不平’走起路來就一瘸一拐了嘛。叫著叫著,又變成‘王老地’和‘王不平’。”
“起這綽號的人,我把他腿打折了,進了醫院。我故意的,就是想把他打成瘸子。老頭兒認為我下手太重,要我向他道歉。我不想道歉,就被關了禁閉。”
“老宅地下室裏有個雜物房,攏共隻有四五個平方,老頭兒把裏頭收拾乾淨,放進一張床和一個馬桶,把我扔進去,然後安排王元鵝每天送飯。美其名曰,要我‘麵壁思過’。”
“裏麵連盞燈都沒有。我吃喝拉撒都在裏邊,被關到第四天,實在受不了,隻能選擇向‘惡勢力’低頭,答應道歉。”
“後來,學校的人不叫我‘地不平’了。他們直接叫我王瘸子,或者王殘疾,老師不準他們這樣叫,他們就叫我‘帖木兒王’,或者‘王誌堅’。”
“‘王誌堅’的外號一直跟隨我到高中畢業,甚至有些老師和同學都不記得我叫啥名了,還以為我就叫‘王誌堅’。有回,初中物理老師在課堂上提問,我舉手回答問題,老師直接點名,說‘王誌堅’,你來回答。”
“我實在不想再進地下室的‘小黑屋’。所以,對這些外號,隻能假裝聽不到。”
“老頭兒老太太一天到晚忙著在診所接待病人,很少過問我在學校的事。之前被我打進醫院的那人,要不是家長找上門來,他們都不知道我在學校居然還會和人打架。”
“在家很少和他們說話。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也想和他們好好說話。”
“有一回,我和他們說,能不能換個學校,這個學校裏很多人嘲笑我,看不起我,我不想去這個學校。老頭兒卻說,我的問題不是換個學校就能解決,不能怪學校,還說我是自己看不起自己,要是不去學校,就把我另一條腿也打瘸。”
“我說,我的問題在於我就是個瘸子,這怪誰呢?我當時站在二樓樓梯口,老頭兒反手就給我一耳光,把我從二樓扇到一樓,從樓梯上一路滾下來。我後腦勺上有一塊疤,現在還在,就是這回留下來的。當時,縫了九針。”
“我還能和他們說什麽呢?”
“所以,也就越來越沒什麽可說的。到後來,乾脆就啥都不說了。”
“在家裏,老頭兒要我乾啥就乾啥,我表現得也很安靜,看起來就像‘別人家的好孩子’,沒辦法呀,‘不乖’不行,攤上這麽個老頭兒,我敢‘不乖’嗎?”
“在學校,我雖然被人嘲笑,但除了和人打過一回架,之後卻再也不和那些熊孩子一般見識,學習成績還不錯。那我不就成了‘別人家的乖寶寶’。”
“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做‘乖寶寶’,太累了。”
王乾山似乎沒有把這兒當成審訊室,也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被審訊。馬弘文也給了他充分的“自我發揮”的自由,並未出言終止。
“老頭兒那人,有點兒不正常。我是個瘸子嘛,肯定有些事做不到像正常人一樣,他卻要求我像正常人那樣,這不就很不正常嘛。”
“王元鵝比我小五六歲,我在十二三歲的時候,他開始做我的‘跟屁蟲’。”
“有一回,在爺爺奶奶家,王元鵝跟在我屁股後頭出去溜達。回來的時候,看到地裏的黃瓜熟了,王元鵝嘴饞,就跑去地裏摘了兩根,卻被主人看到了。”
“主人倒沒說什麽,問題是老頭兒當時跟主人走在一起。主人沒意見,不代表老頭兒也沒意見啊。”
“老頭兒就要我和王元鵝一路蛙跳回爺爺奶奶家。偷黃瓜的是王元鵝,又不是我,憑啥連我也要一起整?再說,蛙跳回去?我一個瘸子,怎麽蛙跳?”
“老頭兒不管,說我做哥哥的沒教好弟弟,還說我兩兄弟本就是一體,所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就應該是這樣。我一個瘸子怎麽就不能蛙跳了?隻不過跳起來也一瘸一拐的嘛。”
“還說要是在戰場上,別說瘸一條腿,就算掉一條腿,也照樣能又蹦又跳地衝鋒陷陣。”
“反正,老頭兒說啥就是啥。跳就跳唄。結果,老頭兒目測了一下距離,居然說要給我和王元鵝卡表計時,規定我們必須在多久的時間內跳回去。”
“最後,我都跳吐了,是真吐,黃疸水都吐出來了,也沒能在規定時間內跳回去。老頭兒不管這麽多,就說沒人把我當瘸子,是我自己把自己當瘸子。然後,要我走回起點,重新往回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