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橋(1 / 2)

真舒服啊,一天一夜沒有睡覺。上下眼皮終於團圓了。全身軟綿綿的,大腦也放空了一切,身體像融化在裏。惱人的疼痛感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夢中我回到了父親的家鄉。十二三歲的年紀,特別喜歡吃肉。爸爸媽媽平常很忙,但隻要一歇班就給我做好吃的。

最喜歡爸爸為我呼的豬頭,新鮮的大豬頭用火槍燎乾淨豬毛,浸泡四到五個小時放血,拎出洗淨清理臟汙後,整個放入大鍋中,加蔥薑花椒熬煮兩個半小時。煮好後,爸爸總是把拱嘴和翹舌先挑出來給我吃,還說我太內向了,多吃點以後能說會道的討個好媳婦。

媽媽把調好的蒜泥端上來讓我蘸著吃。每到入冬的時候,媽媽還會把地下室的大鐵鍋搬出來,給我燉大鵝吃,再配上曬乾的土豆乾和勾勾黃豆角。我的嘴巴隻要吃上了就停不下來。

爸爸倒了杯酒邊喝邊看我吃,媽媽在廚房給我烙筋餅。

爸媽總是誇我,說我自己在家特別懂事能乾。吃飯和學業這兩點都不用他們操心。

大多數時候我都是沉默的,我不懂怎麽和他們溝通。但我知道,他們是愛我的。爸爸那時已經是很有名的腦科醫生了,媽媽也是急診科的全科醫生。

他們都很忙,我從小就學會了獨立,雖然與他們溝通甚少,也沒什麽朋友和我玩。

但我什麽都明白,我知道他們在治病救人,挽救每一個生命,與死神在掰手腕。他們犧牲陪伴我的時光來換取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我覺的很劃算。

直到後來不明白為什麽我們舉家搬到了江城,直到他們過世。我的心也變了,變的更加封閉。我不明白,為什麽老天要這麽對他們,他們每天都忙著救人,而最後他們突遭車禍時卻無人相救。

父母剛去世的那段時間,我整個人都自閉了,看任何人都反感。我看著他們的表情,聽著他們的言談。這個世界的人太冷漠了。全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嘴臉。

我為父母這些年的付出感到不值得。

後來,畫麵突轉。我在江邊晨跑。遇到了李姐,她拉著我的手走了很久很久,領著我去吃了江城地道的小吃。我倆就這麽開心的說著笑著,我已經很久沒這麽開心過了。李姐說等我長成了男人要娶了我。

我說:“不,等我長大了,我要娶了你,李木子。”說完李木子甩著頭發向前跑去,我笑著追她。

我一把撲倒木子。就這樣躺在江邊的沙灘上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啪...左臉頰有點疼。

想睜開雙眼,卻感覺被眼屎糊住了。我用手摳了一下,終於撕開一條縫隙。眼中布滿血絲,我迷迷糊糊的看著九斤在開車,他還不時的扭頭衝著我樂,玉台也抱著寶寶在後座上捂著嘴偷笑。

一股鑽心的疼痛感再次從右腳掌襲來。我哎呦一聲,看了看裹著一層白紗布的腳,旁邊還放了隻粉色拖鞋。

身上被安全帶胡亂打了個結,動彈不得。我沒好氣的從嗓子裏哼出一句:“這臉讓你扇的是真疼啊,你乾啥啊。我還活著?”

“扇的我手還疼呢。必須活著啊!小舟子你福大命大,一點事沒有。再說哪有變異的喪屍會做夢流哈喇子,不停的吧唧嘴,還喊著要李木子什麽的。” 九斤又是一陣大笑。

我臉臊的像隻熟透的大番茄。九斤接著說:“給你打完破傷風了,玉台上手打的,我也不會那個。我取藥回來,你已經暈過去了。打完針也沒見你醒。我們不敢大意,就用安全帶胡亂捆了你。不知道你還能不能醒過來。玉台說你吉人自有天相,還說你長的就是有福相的人。後來,我就和玉台開車在街上晃悠,順便去加了個油。”說完九斤又晃晃手中的員工加油卡。

我點頭對玉台說了句:“謝謝你了,玉台姐。”

玉台捂著嘴還在笑:“哪的話,你是為救我們娘倆受傷的,咱們不談謝。”

我點了點頭又問:“沒遇到什麽危險吧。”

九斤手指撓了撓大嘴說:“站裏就倆員工,我們去的是個小加油站,一個已經變成尾叉骨了,骨架都碎了,趴在加油站地上喂蒼蠅呢。另外一個被我開車撞廢了。”

九斤扔給我個麵包和玉米腸說:“好歹吃兩口,加油站的超市也沒啥東西了,就一點吐司,這腸是我在貨架夾層後麵搜出來的。”

撕開已經透油的麵包,張開口嘴咬了一口,才發現自己的嘴唇乾裂了幾個大口子,一張嘴,嘴唇上麵幾條裂痕就有灼燒感。

胃袋裏像有個擺鍾錘,來回擊打著我的胃壁。逼迫我快點吃下去。我忍著痛忙又咬了兩口麵包塞進口腔,舌頭攪拌著的好像一團衛生紙,咀嚼了幾下,用力吞咽,還是卡在了食管。玉台發現我吃的直咳嗽打嗝,忙把水壺打開遞給我。我接過猛灌了一氣,終於把那團東西順進胃囊。

玉台喂完奶,輕輕的托著寶寶放進固定好的睡籃中。自己則靠在椅背上閉眼休息。

我把前車窗關嚴,透過玻璃看向街道,道路兩旁橫七豎八的停滿了各種車子,車子中間穿插著形色各異的喪屍,他們漫無目地的在街上遊蕩。

服裝店門口被燒開了一個大洞,玻璃受熱碎了滿地,櫥窗中的模特跌落地麵,安靜的街道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這群腐肉怪物來回奔跑找尋著聲音的來源,但始終無法找到那最愛的血腥味。又無腦的搜尋一番後,恢複了遊蕩模式。

我發現一個怪現象。路邊每隔不遠都有一些啃剩的屍堆。造型像小火山,擺的高低大小非常整齊,像清潔工師傅打掃秋天的落葉一樣,把街上散落的葉子全部聚堆,然後集中焚毀。

九斤猛的撞飛一隻西裝喪屍,那具屍體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竄起好幾米高,落回地麵,不在動彈。周邊的喪屍看到有車駛過,更加瘋狂跑動,它們好似厭倦了這種漫無目的的遊蕩,想追上來搭一把順風車。跑了一陣見追不上,就停了下來。當然也有幾隻幸運兒搭上了我們的車,它們的殘肢夾雜在飛馳的車輪中不停轉動。

江邊大橋 ,全長35公裏,是通往鎮海灣的唯一通道。

鳳鸞院就在鎮海灣。

江邊大橋是雙向四車道,南北兩側各兩條車道,可並排行駛四輛卡車,路基達到25米。輔路上高13米的藍白相間路燈分列兩旁。這座大橋建了快二十年了,這二十年見證了這座城市的輝煌燦爛,現如今也目睹了這城市一夜間破敗不堪。

車子距大橋不足一公裏時,隻有幾輛車歪歪扭扭的停靠在路邊,車門都是打開的。地上散落著背包,礦泉水瓶,食品包裝紙, 煙頭,空紙箱,行李箱,少了個車輪的自行車,隨處可見的垃圾袋隨風旋轉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