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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裏五座墓碑,從左到右,排列整齊。
爺爺,奶奶,二叔,三叔,爸爸。
墓碑上印刻的遺照,看起來走得都很安詳。
好在媽媽活得好好的,否則真就孤兒院開局了。
全家祭天,法力無邊。
顧見臨瞥了一眼最邊下的一小塊空地,感覺剛好就是給自己留的。
等自己哪天要是嗝屁了,就埋在這裏。
一家人整整齊齊。
顧見臨放下行李箱,按照記憶裏的那套流程,從袋子裏取出鮮花和貢品,挨個擺在墓碑上,然後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表示深切的哀悼。
仿佛一切都跟以往過清明的時候沒有什麽區別。
隻是這次添了一座新的墓碑。
要買的鮮花多了一束。
要思念的人,又多了一個。
周澤默默點了一個煙,最好的兄弟英年早逝,他的心裏也不好受。
那兩個年輕的探員也覺得很惋惜,畢竟顧教授是峰城市最厲害的側寫師,這些年幫忙破了不少大案子,結果就這麽英年早逝了。
唯一慶幸的是,顧教授還留下了一個孝順的好兒子。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們忽然聽到少年的竊竊私語。
“你說你一個心理學教授,放著高薪不做,非要去給警署當側寫師。工資低不說,還到處出差,哪裏有案子哪裏就有你,到底圖什麽呢?”
“最後錢沒存多少,人也沒了。媽媽當年說得對,你這人除了長得好看之外,好像就沒什麽優點了。但我沒想到的是,我長大了以後,居然也是這樣。”
“當年你乾這行,我就勸你多買幾份保險。畢竟太容易得罪人了,容易晚年不詳。你多買幾份保險,要是哪天沒了,我的日子還好過一點。可你非迷信樓下那孫半仙的屁話,覺得自己能活過八十。結果呢?四十歲就出事了。”
“後來我去找那孫半仙對峙,讓他退錢。結果他說他是個半仙,算命隻能算對一半,我問算對了哪一半?他說算對了壽命的一半,就算要退錢,也隻能退一半。”
“如果你真死了,就趕緊顯顯靈,把樓下孫半仙也給帶下去吧。我跟他兒子約好了,給他也買幾份大額保險,等他下去了,我倆對半分。”
“你那麽迷信的人,也不想死後沒人給你燒紙吧?”
顧見臨擺貢品的時候,都是按照份額來的,唯獨到了他爸爸這兒,就不一樣了。
掏出一個蘋果,先啃一口,再擺上去。
又摸出一個麵包,也是先咬掉一半,在往上一扔。
還有條烤魚,被他啃得就剩一個骨架子了,也給湊合著放上去了。
探員怔怔的看著這孩子墳頭前瘋狂偷吃他爹的貢品,真是孝死人了。
周澤也忍不住吐槽:“小顧,同樣都是來上墳,怎麽你小子跟別人的畫風差距那麽大呢?”
顧見臨抬起頭,不知不覺已經八點多了,墓園裏零零散散的也來了幾波人。
耳邊儘是那些人的哭泣聲,四處望去都是一些沉默的臉。
乍一看,還都是傷心人。
“那怎麽樣才算正常呢?”
顧見臨瞥向旁邊一個趴在墓碑上嚎啕大哭的女人,淡淡說道:“像這樣麽?”
周澤循著他的視線望去,感慨道:“哭得真傷心,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
那是一座被砌成假山樣式的墓碑,風華正茂的女人跪在前麵,抱著遺照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家人就在後麵默默的看著,神情麻木或悲戚,各不相同。
“傷心麽?”
顧見臨平靜說道:“但是我看她笑得挺開心的。”
周澤愣了一下:“笑?她什麽時候笑了?”
要知道這可是清明節,但凡腦子正常的人,也不會在別人的墳頭上笑出來,除非想找揍。
“我爸時常說,看人不能總看表象,傷心也是可以裝出來的。”
顧見臨又往那邊瞥了一眼,搖頭:“墳裏的那個是她老公,但年紀太大了,墓碑刻的七零年生的,今年都五十二了,而這女的最多二十四。她是來上墳的,卻打扮得那麽精致,化那麽濃的妝,渾身上下都是名牌,那包就值八萬,裏麵全都是補妝的化妝品。”
他頓了頓:“墳裏的有錢,娶了個年輕老婆。這女人不愛他,他死了對她是好事。”
因為有大筆的家產可以分。
周澤一愣,樂了:“合著你小子還在研究你爸的側寫呢?跟你說了多少次,側寫那是需要大量人生閱曆和知識麵的,哪是那麽快就能學會的?再說,你這依據也不對啊,你就不興這女的是人家女兒?”
顧見臨沒說什麽,他的理由有很多。
比如,後麵站著的幾個男的都在墓碑前喊了一聲爸,明顯是死者的兒子。
可問題是,這女的跟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再比如,那些男人看這女人的眼神,滿是憤恨和不屑,明顯關係不好。
這個女人無名指有戒指的勒痕,今天卻沒戴婚戒。
風裏飄過來的香水味,衣服和包的品牌,之前走路時的姿勢,煙視媚行的神態……
當然,這些細節都不是重點,也沒有絕對的說服力。
顧見臨之所以說那個女人在笑,是因為他真的看到了。
在他的眼裏,這個抱著墓碑的女人渾身顫抖,嘴角一點點的咧開,壓抑著得意的笑聲,笑得前仰後合,明明長了一張挺好看的臉,笑起來卻像是個青麵獠牙的女鬼。
“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真刺耳。
按理來說,她笑得那麽神經質,早就會驚動身邊的人才對。然而事實是,無論她背後的那些家屬,還是周邊的人,仿佛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
顧見臨倒是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了。
他們當然看不見。
因為這是他側寫出來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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