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夏稚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的真實容貌。
因為顧見臨的兜帽已經被焚毀,麵部偽裝也被融化得一乾二淨,漆黑的墨玉麵具千絲萬縷的凝聚出來,尊貴猙獰的麟角突破而出,他再次以古神族的森嚴姿態麵對這個世界,衣袍也染上了鎏金般的佛光,恍若神明。
不。
這一刻祂就是神明。
秩序世界的升華者們,沒人會對那張臉感到陌生。
畢竟祂有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麒麟!
如此恐怖的神威自然是凡人所無法承受的,夏稚被嚇得臉色蒼白如紙,像是一個受驚的鵪鶉般縮在他的背後,卻又不敢伸手去抓他的衣角,畏畏縮縮的。
殊不知那種焚世的威壓,恰恰就是眼前這個少年所帶來的。
驚恐之餘她想通了很多,比如他為什麽會突然來到她家裏暫住,明明是世家子弟又為何如此低調,還能得到那位老教授的賞識,甚至能幫她適應燭照律法。
原來你是麒麟啊,難怪你的眼裏藏著那麽多的悲傷。
“別怕。”
顧見臨輕聲說道:“在這裏等我。”
他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夜空裏的火燒雲橫貫天際千萬裏,黑色的麒麟仿佛飛升到天空的極處,憤怒的咆哮聲恍若暴雷,世上再無如此猙獰森嚴的生命,祂通體流淌著鎏金的輝光,暗金色的鱗片質感極儘尊貴,踏空而起的時候虛空都在顫動。
原始回歸,麒麟本相!
灼熱的火燒雲驟然被破開,一尊通天徹地的血紅古龍仿佛浴血重生,縱然龍軀已經千瘡百孔,卻也淋漓著輝煌的佛光,妖異的曼陀羅花在虛空裏盛開,仿佛在簇擁著偉大的神明死而複生,雷霆和閃電匍匐在祂的身下!
原始回歸,燭龍本相!
黑色的神明和血色的神明交相輝映,懸浮在陡峭的山峰之上。
那座山轟然顫動,黃金的煉金矩陣驟然熄滅,隻留下巨大的卍字!
千萬枯骨仰望著天空,膜拜著滔天神威。
壓迫感!
極致的壓迫感。
滔天的龍吟和憤怒的咆哮混合在一起,宛若天雷滾滾。
頹然的氣勢重回巔峰,甚至更盛。
因為顧見臨終於晉升到了聖域級。
斬鬼途徑,七階銜燭。
神司途徑,七階東君。
顧見臨能夠感受到域在體內的構築,一呼一吸間吞吐著如潮般的靈性,那種質變般的力量宛若源源不斷般湧現出來,仿佛源自天地自然。
他以原始的姿態睥睨天下,如同神明俯瞰大地!
燭龍和麒麟的眼瞳裏倒映出宛若神明般的少年,他的眼瞳裏儘是佛光。
盤旋在天空中的九頭鳥陷入了沉默,祂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為何沒有全力以赴,哪怕瀕死的狀態也沒有召回麒麟禁咒的影子。
原來是這樣。
這個大男孩來到中央靈樞院就在籌備著晉升聖域。
隻是一直不確定會是誰最先遇到這個晉升聖域的,滿腔怒火的少年。
那個入局者,恰恰就是鬼車始祖。
如今哪怕是一對一,祂都不可能再戰勝對方。
而現在,是二打一。
“任務結束。”
中央靈樞院的機房裏,琉璃坐在如渦輪般旋轉的機箱前,凝視著閃爍著雪花屏的投影屏幕,輕聲說道:“考慮到零號的位格,晉升聖域級的他已經可以被稱作是巔峰強者了。從此世上很難有人再能威脅他的生命,反倒是該掂量一下,當自己遇到他的時候,還能不能活下來。這是一位王,真正的王。”
“經曆了那麽多生死,終於稱王了麽?”
蘇有夏凝視著投影屏幕裏的燭龍和麒麟,古老的神明從一場偉大的死亡裏歸來,燃燒著無儘的怒火重生,傾瀉著憤怒和暴力。
祂們偉岸的身姿遙遠得像是屹立在太古的年代。
“沒想到一場本該消失在遠古時代的祭祀,會發生在現實世界。”
薑子夜震憾失神,輕聲呢喃:“這就是你們的計劃麽?”
“不,這是零號的計劃,從麒麟仙宮第二層歸來時就寫在了日記上。”
琉璃輕聲回應道:“他要複仇,但按部就班的晉升太慢,隻能兵行險招。在秩序還在的時候,沒有人能在現實世界裏舉行如此規模的活祭,他的自尊也不允許他犧牲無辜的人來成就自己。絕大多數的古神界也已經喪失了生機,沒有那麽多的生命供他揮霍。因此,他要來到中央靈樞院。”
她頓了頓:“在他的眼裏,這裏遍地都是罪人。”
少女的雙手離開了鍵盤,放棄了對深空網絡的控製。
紅色的警報聲回蕩在中央靈樞院的上空。
·
·
這一日,中央靈樞院回蕩著深空的警報:“警告,檢測到最高規格古神之息,檢測到最高規格古神之息,非戰鬥人員請撤離,戰鬥人員請撤離!”
當白金衝出那座宛若墳墓的禁忌區時,夜晚的天空已經被輝煌的佛光照得宛若白晝,他忍不住抬手擋住了雙眼,試圖眯起眼睛望向天空中的神明。
心臟劇烈的跳動,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天人之力正在被抽空!
肅殺的意味在這個世界蔓延開來,令人感到莫名的顫栗。
抬著擔架的研究員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們感受到了熟悉的威壓,恍惚間就像是回到了被那個女人所統治的時代,她輝煌的背影如日之升。
萊茵赤身裸體地躺在擔架上,尚且還處在重傷昏迷的狀態下,卻仿佛能夠感受到太陽在黑夜裏升起,這本該是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就仿佛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夢的深處是儘是肅殺的意味,像是有人在浴火重生。
“大人!”
“父親,哥哥!”
天機和牧家姐弟從石橋上衝過來,佛光如潮般蔓延開來,淹沒了他們。
秩序世界的天人們都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意味。
重溫一度被支配的敬畏和恐懼。
無論是審判庭的聖者,還是幸存的議員和執事。
魔都的港口,唐綾背著古樸的劍匣站在甲板上,清冷凜然地美眸裏倒映出宛若神明般的背影,仿佛跟記憶裏那個肅殺的女人漸漸重疊在一起。
淚水沿著臉頰無聲地流淌下來。
破碎的長街上,蘇有珠抬頭望天,凝視著那尊偉岸的背影。
劇烈跳動的心臟終於漸漸平和下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在高架橋上的雨夜,她抱著昏迷的他心痛到無法呼吸,也能感受到他心裏驚濤駭浪的憤怒和悲傷。
隻是這一次,她驕傲地翹起朱唇。
如今那個從高架橋上走出來的少年終於長大。
終於手握刀劍,殺向了他生命裏的宿敵。
亦或是在遙遠的北極冰海上,兩尊屹立在冰川之上的恐怖怪物。
白銀和黃金的原始姿態隱沒在呼嘯的暴風雪裏,似有所感地朝著遠方升起的佛光看了一眼,森然可怖的眼瞳裏竟然閃過一絲敬畏。
因為他們嗅到了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