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心隔肚皮,觀察世間別的人需要考驗李瑕的眼光。但隻有那個人的品格心性如何,史書就能給他答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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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西路,贛州。
如今大宋風雨飄搖,這裡卻顯得十分安寧。
五月中旬,州衙參議官陳繼周匆匆趕到了公房,開口便問道:「知州,聽說朝廷有詔書到了?」
聞雲孫正捧著一封詔書在看,點了點頭,道:「不錯。」
「是招募兵馬勤王?可允知州率兵往臨安去了。」
「不錯。」
「好!」陳繼周不由撫掌,道:「知州終於能一展才能。」
聞雲孫卻是反問道:「你覺得我會如何一展才能?」
「以知州之忠肝義膽,必義不容辭,保大宋社稷。」陳繼周康慨而談道,「贛州百姓感激知州恩德,必願群起響應。」
說罷,他一拱手,又道:「我願為知州聯絡溪峒蠻,征蠻兵至少三千人。」
「暫時不必。」聞雲孫搖了搖頭,「且容我考慮。」
「知州是信不過溪峒蠻嗎?我們之前已安撫了他們,他們……」
「你說,倘若李唐再興已為大勢所趨,天下一統在即。我卻讓百姓再流血犧牲,可是悖逆天道?」
陳繼周一愣,看向聞雲孫,似乎覺得有些陌生。
他難以相信,他認識的聞雲孫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宋瑞?」
陳繼周沒有再以官職喚聞雲孫,而是以字相稱,這是在以友人的身份相詢。
「宋瑞,你可是怕了?」
聞雲孫坦然搖了搖頭,其後又點了點頭,道:「我近來心中確實深感恐懼,因分不清對與錯了。」
「藉口。」
陳繼周抬手往門外一指,道:「國家養育臣庶三百餘年,今國難當頭,征兵天下,卻無一人入臨安,因人人皆有這般冠冕堂皇之藉口?」
麵對這樣的指責,聞雲孫依舊目光沉靜。
「我需要考慮,為治下百姓考慮。而非因你激兩句便輕下定論。」
陳繼周不由輕笑了一下。
他是聞雲孫的幕僚,也是朋友。
但也許因為平時太敬佩聞雲孫,一旦道不相同,感受到的便是巨大的失望。
「為治下百姓考慮?宋瑞,你知道嗎?你說這話時顯得那般道貌岸然。」
「我從未說過要投順,隻在與你商議是否募兵。」
「那你決定好了嗎?是否募兵?」
聞雲孫閉上眼,端坐在那一動不動。
良久,他睜開眼,搖頭道:「不募。」
「好。」
陳繼周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先是這般應了。
「是我看錯你了。」
聞雲孫道:「我任官一州,當保庶民百姓安定,必不招其赴死。而朝廷既有詔,我願親領州兵前往。雖不自量力,以身徇之而已……」
陳繼周搖了搖頭,道:「方便你往後投降是吧?」
多年相交,他竟在這一句話之後轉身就走。
聞雲孫的話還未說完,看著友人就這樣出去,便不再多說。
他已經沒有辦法去向陳繼周證明自己的忠心了。
哪怕方才他沒有說過一句表示要投降的話,但陳繼周疑心一起,怎麼看他都像是個軟骨頭。
聞雲孫獨自將情緒消化了,起身回到內堂,開始安排諸事。
他還是打算去勤王,隻帶上那些還願為大宋效死之人,這是他苦思冥想,唯一能既全忠心又全庶民的辦法。
世間沒有兩全之法,他卻不能有愧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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