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弘範站在堂中,目光始終落在那個信匣之上。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隻見那信匣被放在一個回回人麵前。
這回回人生得一雙黃眼,須發皆卷,一直就追隨在合必赤身邊,懂蒙漢文字,卻從沒與他們這些世侯通過姓名。
信匣一放,第一封當即便被拆開。
張弘範不動聲色地走了一步,站到黃眼回回人身後幾步。
這個距離有些字能看到、有些不能,他卻認得出這回信是東平萬戶總管嚴忠濟的筆跡。
轉頭一瞥,果然見嚴忠濟臉色非常難看。
嚴家是不弱於張家的世侯。
金亡時,嚴實是先歸附於宋,後感到宋不可靠,率彰德、大名二府八州之地三十萬戶歸降。
嚴實二十年前死了,嚴忠濟襲了職。
值得一提的是,嚴忠濟正是張五郎的嶽父。
換一句話說,嚴忠濟之女,如今正在川陝……
想到這裡,張弘範已有些暗暗心驚,然而那黃眼回回人竟還在繼續拆信。
這次那信紙一攤開,張弘範又是眼皮一跳,已看出這正是他六哥張弘略的筆跡。
前些年,張柔鎮亳州,張弘略權順天萬戶總管,而順天正處於李璮北上之路,李璮必然是要聯絡張弘略的。
但張弘略卻從未與張弘範說過,是如何回復李璮的……
忽然,鐵鏈鋃鐺聲響起。
李璮已被人押了過來。
張弘範沒有馬上轉頭去看,而是等到那黃眼回回人把張弘略的信收好、看下一封信了,他才回頭看向李璮。
隻看身形相貌,李璮確是一條好漢。
他父親李全就是有名的魁梧雄偉,人稱「李鐵槍」,他母親楊妙真不僅梨花槍天下無敵,也有「艷若桃李」之稱,李璮繼承了父母的外貌,一看便是讓人折服的豪傑。
此時雖是被銬著押上來,李璮卻毫無懼色,才入堂便仰天大笑。
「哈哈哈……」
一聽這笑聲,堂上眾人麵色愈發難看。
誰都知道這種起兵謀反的叛逆若被俘了不會有好下場,必然要受儘極刑,五馬分屍或淩遲處死……本以為李璮懂得自我了斷。
不曾想,這狗廝竟是這般就俘了。
「哈哈哈,昔日我與諸君侯盤膝環坐,割鹿煮酒,評點天下。」李璮環目而視眾人,最後目光落在史天澤臉上,問道:「今日如此相見,不知史元帥與諸君侯打算如何處置我?」
「李璮!」
當先開口喝叱的,不是史天澤,而是嚴忠濟。
嚴忠濟比李璮還要儀表堂堂,他年輕時以相貌著稱,且文武雙全,擅弓馬、擅曲詞,二十年間任一方諸侯養成了威儀氣質,其人風度是諸路世侯中最好的一個……但此時情緒卻分外激動。
抬手一指李璮,嚴忠濟已向前兩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一句話,像是在問李璮謀反之事,又像是在問李璮胡亂攀咬之事。
李璮冷笑,道:「我做什麼?你嚴忠濟又在做什麼?既然與我相約起事,為何失約?!」
……
張弘範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另一樁事。
就在前幾日,他收到了張弘略從亳州發來的消息,說的是李瑕在九月初五殲滅了阿術的兩萬人馬。
張弘略並沒有就此分析,隻將這一個消息傳過來。
問題在於,今日是九月二十。正常的消息傳遞絕不可能這麼快,阿術既然匹馬無歸,那現在甚至連六盤山、解州、洛陽都還不知道阿術戰敗之事。
隻能是李瑕故意把消息傳給張弘略,再由張弘略傳出,才有可能在十五天之內讓張弘範得知。
張弘範敢肯定,今日在場眾人當中,知道這消息的不超過三人。
如合必赤、史天澤等人,不可能得知。
那嚴忠濟呢?
李瑕有沒有門路把全殲阿術的戰報傳到嚴忠濟處?
才想到這裡,隻聽得「噗」的一聲。
嚴忠濟竟是已一刀捅進了李璮腹中……
張弘範迅速掃過合必赤的神情,在其眼中發現了震驚之色……這位蒙古宗王被嚇到了,顯然沒想到嚴忠濟有這麼大的膽子。
再看史天澤,史天澤有些驚訝、疑惑,目光有一瞬的閃爍,須臾又已恢復了平靜,之後迅速撲上去,親自拉住嚴忠濟。
場麵很亂。
有人去摁住李璮的傷口,有人想勸嚴忠濟,又恐傷到正在拉扯中的兩位大世侯。
「放開!我殺了這叛逆!」
「冷靜……」
張弘範上前兩步,眯著眼,死死盯著嚴忠濟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