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璮基本已失去了突圍的機會,濟南在重重圍困當中又渡過一日,而糧食早已見了底。
駐紮於城西的張弘範卻是深深皺起了眉,眼神疑惑起來。
「沒找到?」
「是,末將搜遍了附近所有能藏人處,並未找到王蕘。」
「十弟沒派人過去?」
「沒有。九郎,若說可疑,有沒有可能是李恒的人……」
張弘範抬手打斷了下屬的話,搖了搖頭道:「不必懷疑德卿兄,他既能出奔狀告李璮謀逆之事,豈有私放逆賊的可能?」
「那王蕘……」
張弘範思來想去,喃喃道:「許是退回濟南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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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之後,李璮的部下已開始紛紛出逃。
有些逃出去了,有些沒有。
張弘範對此鬆了一口氣,意識到張弘正說的是對的,隻要李璮不能逃脫,逃走幾個小魚小蝦確實算不上大事。
李璮與宗王塔察兒尚且有聯姻,北地世侯之間更是盤根錯節,難免是要漏走一些人。
法不責眾,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
茲當是加快平定李璮之亂。
濟南已出現了人相食的情形,李璮敗亡,確實不遠了……
~~
九月二十日。
城潰。
李璮也心灰意冷,放棄了突圍。
他竟是在濟南府署當中登樓眺望,題了一首詞。
「腰刀首帕從軍,戍樓獨倚間凝眺。中原氣象,狐居兔穴,暮煙殘照……」
王芝緩緩走上樓閣,目光看去,正見李璮在牆上揮筆寫下這五句。
舉目望去,中原淪陷,被胡虜鵲巢鳩占,而她丈夫繼承了一代豪傑伉儷的抗爭之誌。
天下皆折腰,唯他還在抗爭……
「世變滄海成田,奈群生、幾番驚擾。乾戈爛漫,無時休息,憑誰驅掃?」
百姓受儘了戰火,不能休養生息,還有誰能驅逐胡虜,收復中原?
今日事敗,還有誰?
王芝是不知還有誰的。
她目光看去,隻見李璮寫到這裡,手已有些顫抖。
他雖還未回頭,她卻能從他的背影中讀出悲愴。
「眼底山河,胸中事業,一聲長嘯。」
李璮沒有長嘯,停頓了好一會之後,方才寫下最後一句。
「太平時、相將近也,穩穩百年燕趙。」
寫罷,又喃喃自語了一句。
「憑誰驅掃?隴西年少,百年燕趙……」
丟開筆,李璮轉過頭,看到妻子,愣了一下,表情中有種窮途末路的潦倒。
王芝拿出一把匕首遞在李璮手裡,道:「妾身不敢動手,由相公來吧。」
李璮沒說話。
失敗的男人無話可說。
他抱著妻子,用匕首捅穿了她的後心……
手刃了幾個妻妾之後,李璮去了大明湖,他跳下水中,向湖心走去。
才走到水及腰處,一人從後麵衝上來一把拉住李璮。
「相公何必如此?!」
李璮轉頭看去,見這幕僚已十分老邁,他隻記得其人姓黃,卻已忘了其名字。
因其也就是個平庸之輩。
除了嶽父王文統,李璮身邊又哪有甚高明的文人?
「放開……」
李璮魁梧強壯,隻怕一個動作便要將這黃老先生震飛。
之後卻又聽到一句話,正說到他心檻裡。
「相公為天下不平,因而舉事,何必自損?!」
李璮一愣。
既是為天下不平,豈可獨自一人受死?
今日自損,正如了那些世侯的意……
一念至此,他忽然大笑,轉身登岸,任由蒙軍俘虜。
~~
這樣俘獲李璮,其實有些出乎史天澤的意料。
他思來想去,不得不向宗王合必赤建議不必將李璮押往燕京,在濟南殺掉為好。
這次的整個平叛過程實際上是由史天澤指揮的,合必赤作為名義上的統帥,平時很少乾涉戰事,但此時卻是用蒙古語反問了一句。
「為什麼要現在殺掉李璮?」
史天澤默然片刻,最後用蒙古語答道:「為了安人心。」
「安誰的心?」合必赤又問。
史天澤不答。
合必赤等了一會,之後環顧了滿堂的世侯將領,拍了拍肚子,道:「好,那就殺了。」
諸人鬆了一口氣。
合必赤繼續拍著肚子哈哈大笑,仿佛就是個粗莽的草原人。
他眼中卻是掠出一抹狡黠,忽然喝道:「把李璮押來,本王審過便殺了!」
這一句話,諸路世侯皆驚。
再轉頭看去,隻見已有蒙軍士卒抱著一個裝滿信封的匣子過來。
於絕大多數世侯而言,真正難打的一仗……此時才剛剛開始。
但也有人低下頭,暗自冷笑。
「想追究?北麵阿裡不哥未平,關隴新敗於李瑕……我看到最後能追究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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