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楊奔、宋禾的兩支馬軍能偶爾到蜀道外小小的騷擾,然後縮回到關城內,承受蒙軍的怒火。
聽起來,就很……找打。
但李瑕就是要找打,他不要隔著秦嶺與蒙軍相安無事,他要與蒙古接壤,把他的官吏都帶過去看看,何謂憂患。
這大宋朝廷習慣了與遼、金和談,習慣了高枕無憂。
……
「聶都統,這一戰你來指揮,給諸將談談你的看法。」
「是。」聶仲由出列,道:「蒙人向來沒有守關隘的習慣,如今漢地世侯正與六盤山蒙軍開戰。各個關城留守的兵力都不多,皆是漢軍。他們想不到我們還會穿過蜀道去進攻,因此,拿下這些關城不難。難處在於,如何麵對蒙軍的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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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一艘江船正溯長江而上,載著第一批赴漢中任職的官員。
船隻行至漢口,拐入漢江。
「逆江而上,便可到襄陽,之後繼續沿漢水西行,便可直抵漢中城,先見過李節帥,再分赴各州縣。」
「諸君可知,從漢中到襄陽這段路,便是當年蒙古『借道』滅金之路?」
昝萬壽雖是武人,但家學淵博,對此頗有了解,道:「蒙古右路軍由拖雷率領,走陳倉道入漢中,沿漢水而下,自唐州、鄧州攻汴京。」
胡三省嘆息不已,道:「晉獻公假道伐虢;楚文王借蔡滅息;秦惠王借道伐蜀……我輩讀史,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我輩也。」
「景參所言……唉。」黃震亦嘆息,道:「我大宋與金,本有血仇,既便如此,當年朝廷亦是拒絕了蒙古盟約。偏金國所謂『取償於宋』,南開邊釁,自取滅亡爾。」
「今酋主既死,想必蒙古或如遼、金,銳氣儘失,從此再無力南圖。」
「盼能如此吧。」
「依我所見,蒙軍戰力不過爾爾。二十餘年來屢屢大敗,此番是忽必烈撤得夠快,豈不見那一萬餘蒙軍撤得慢了,遂為我大宋將士全殲於一役。」
「這般想來,李瑕……李節帥收復漢中並不難。彼時王將軍於釣魚城斬殺酋主,蒙軍已亂,李節帥揮師跟進罷了。」
「無怪乎年紀輕輕得此高位?」
「換了我等,未必不能做到。」
「可惜無此好運。」
「隻盼啊,莫又是一出『童貫贖燕京』的醜戲便好。」
「難說,贖空城而回,侈言恢復之功,歷來還少嗎?」
「……」
昝萬壽又插不進話了。
本來呢,他聽到眾人談起地勢,他便想要說說兵法。
從拖雷沿漢水而下、折北攻汴京,這一戰他有許多可說道的。
比如拖雷遇堅城不攻,火速與另兩路大軍會師……蒙古人便常用這種戰術,分散進軍,殺穿敵人防線,再一舉合力破敵。
就著這話題,昝萬壽還能談蒙金的幾場大戰,倒回穀、三峰山……
但文官們一聊,話題總是漸漸又成了「李節帥年少居高位」。
昝萬壽頗覺無聊,不由又向陸秀夫問道:「君實,你如何看蒙軍戰力?」
陸秀夫這才回過頭,開口說了今日第一句話。
「縴夫艱苦……我暈船了。」
「君實兄不是鎮江人嗎?」
「自幼讀書,未出過遠門……此為我初次走這般遠的水路。」
昝萬壽忙道:「那請君實兄進艙歇息如何?」
「不。」
陸秀夫果斷拒絕。
他的身姿依舊是那一板一眼,清麗的臉上滿是鄭重,緩緩說了一句。
「我必須學會坐船。」
~~
江船艱難而上,這些年輕的官員們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麼。
而在他們要去的漢中,一隊隊兵士已在列隊整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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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打起精神來!」
許魁大喝著,穿過隊列,一把拍在一個士卒頭盔上。
「看看你的矛頭!鈍成什麼樣了?!磨!」
他臉上已滿是凶狠,全然不同於坐在田間之時,每一次開口,都是聲嘶力竭。
這是他向楊奔,甚至劉金鎖學的……
「趁著弟兄們還有命在,我隻有一句金玉良言告訴你們!都聽好了……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明白沒有?!」
「明白!」
「都別以為收復了漢中就可以安生!安生是留給你們的家小、留給川蜀百姓的!讓農夫能種地,讓你們的妻兒能有飯吃……但我們是誰?!」
「保家衛國的戰士……」
「大點聲!老子聽不到!敵人是草原上的野獸,你們呢?牛羊嗎?!」
「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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