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那個時候的……”老奶奶微微怔住,隨即露出高興的神情,“啊,原來你們也是神明的信徒。”
“我就知道,擁有這樣善良的信徒,我們的神明也是慈悲的……”
她猛地探出上半身,指著往草叢裏跑的衛兵大喊,“就是他!那家夥上次把小波迪的戒指都拿走了!不要放過他!”
在人們被憤怒的情緒主導的情況下,這樣的呼喊指揮效果立竿見影,那個曾經借著職務之便搶劫過老太太的守衛很快被人捉住挨了頓打。
霍言:“……”
她當初拿擀麵杖打人屁股,多少帶了點私人感情。
他打量了一圈周圍的戰況,雙方數量懸殊,衛兵們很快節節敗退,幾乎要被憤怒的人群淹沒。
——邪丨教徒們有不少已經悄悄進行了覺醒,但他們顯然還稱不上戰鬥人員,即使擁有力量也不知道如何使用,大多數都是打架鬥毆的架勢。
……他剛剛還看見一個一腳拆出去先把自己絆倒的。
目前的局勢混亂中帶著點好笑,頂多是村口械鬥的等級,大家都還控製著情緒,隻是毆打,沒到殺人的程度。
但是……
霍言聽見自己的心臟用力跳動了兩聲。
即使不用能力,他也能看到未來能有多不妙。
——憤怒的情緒下,衝突的雙方人馬如果出現意外。
他低下頭,看向輪椅上的老太太,就比如這樣的老太太,這個年紀,稍微被人推一把,就是致命傷。
剛剛如果不是江策製止,意外可能已經出現了。
火藥味彌漫的現場,隻要一點火星,就會瞬間引爆。
霍言喘了口氣,被周圍紛雜又激烈的情緒包裹,他覺得自己也變得焦躁起來,連呼吸都逐漸沉重。
憎恨、殺意、恐懼,情緒開閘泄洪一樣發泄出來,拉扯著爭鬥雙方一步步墮入深淵。
江策重重拉了他一把。
霍言額頭不知不覺掛上了汗,有些眩暈地回頭看他:“江策?”
“不能漫無目的地跑。”江策覺得他狀況不對,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抬手按了下他的額頭。
霍言愣了一下,他的手掌冰冷,凍得他一個激靈。
被物理冷靜下來之後,他眨了下眼,用力捏緊了老太太的輪椅扶手,呼出一口氣說:“……我沒事。”
“現在怎麽辦?”
陶醫生矮身躲過飛來的板磚,拍了拍頭上沾上的泥土:“得找個地方避難。”
“再順著他們走,但時候我們就脫不了身了。”他有些無奈,“我們先走其他路,還是……”
霍言忽然靈光一閃,問老太太:“這裏有什麽地方,是不讓一般人去的?”
老太太現在似乎已經從熱血上頭的狀況裏恢複過來了,她有些懼怕地看著周圍的人群,背部緊貼著身後的輪椅,雙手合十不知道在向誰祈禱。
但聽見“神明”的話,她還是努力打起精神四處張望,然後指向避難所中心的獨棟小洋樓:“那裏!”
她不太確定地補充,“那是所長的住處,肯定不讓我們接近……”
“去那裏。”江策不再遲疑。
他想先把老太太放下,但這樣的狀況裏,似乎哪裏都稱不上安全,隻能帶著她一起。
霍言深吸一口氣:“早知道把李荊山帶上了。”
“什麽?”江策有些意外。
“這樣不用自己扯著嗓子喊。”霍言小聲嘀咕,他剛剛從情緒旋渦裏脫身,這回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他輕輕朝江策眨了下眼,“被人群推著走,不如我們引著人群走,對吧?”
“神嘛。”霍言回憶了一下法涅斯的模樣,吐出一口氣,低聲念叨,“我也能裝一下的。”
霍言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眼裏帶上些奇異的悲憫。
“住手。”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足夠輪椅上的老太太聽見。
她一怔,趕緊大聲呼喊:“住手!神明說住手!”
“不要再打了,真是的阿曼達!都說了住手!”
這句話像滴入湖麵的水滴一樣泛起漣漪擴散,很快,信眾們疑惑地停下了手,麵麵相覷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
“神明!”舉著骨杖的祭司惶恐地呼喊,“我們的敵人還沒有倒下,他們拿著槍,隻是暫時偽裝弱小,我們要讓他們償還代價!”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他似乎很擅長調動情緒,周圍人起了小小的騷動,顯然有不少人讚同他的說法。
“那是你的願望,不是我的願望,也不是他的願望。”霍言推著老太太往前走,越過停駐在原地的眾人,維持著專注的神情,手心微微沁出汗水。
他一直很擅長隱藏自己,融入環境,模仿周圍人的習慣,混入族群。
——那可是他唯一從母巢滿分畢業的學科。
但他現在要模仿的不是一個具體的人,是符合眾人想象的神明,是實際上不存在的人。
他是陰差陽錯套上了身份的假神明,現在,他要主動偽裝,真正地引導他們。
人是群居動物,也是社會動物,浪潮裹挾下,他們會跟著眾人行動,會為了合群,被引領向同一個方向。
動物可以被馴服,人也可以。
“借著人數眾多欺侮弱小的豺狼毫無意義。”他的聲音清楚傳到每個人耳朵裏,“我們隻是要證明我們有權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