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聞枕頭下的鬨鍾發出輕緩的音樂聲,瞬間將他從睡夢中喚醒。他條件反射地反手插到枕頭下,快速按掉,免得惱人的聲響將屋子裏的另一個人吵醒。等按滅鬨鍾,他心頭一鬆,坐起來揉捏了下眉心。深秋的夜晚冷得不行,要不是保溫箱的幼鴿必須三小時左右喂一次,他是真的不想起。時聞在床上坐了兩分鍾,勉強將困意趕跑,掀開被子,披上衣服,不情不願地去喂幼鴿。時聞走到門邊,忽然發現門縫裏透進了客廳的燈光。輕輕打開門一看。一身襯衫的燕克行正拿著一碗調配好的糊糊,低頭喂掌心裏的幼鴿。他結實修長的胳膊和幼鴿形成了鮮明的反差。燈光照在他臉上,顯得他的神色格外溫柔。時聞腦子裏不知道怎麽地,忽然跑出肌肉奶爸這個詞來。時聞晃了晃腦袋,將腦子裏奇怪的想法甩出去。燕克行聽到動靜,側頭看過來。時聞搶先說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襯衣一看就是正裝的產物,據時聞觀察,燕克行睡覺的時候還是會換睡衣的。“在開個國際視頻會議。”燕克行托著幼鴿,對他說道,“今天晚上我來喂,你快去睡。”“起都起來了,我一起來吧。”時聞打著哈欠走到燕克行對麵坐下,看著碗裏黃色的糊糊,問道,“這是什麽?”燕克行:“蛋黃和玉米粉等調成的鴿飼料。”他們昨天吃完飯的時候,又有六隻鴿子被孵化出來了,現在一共有七隻幼鴿。幼鴿們吃飯一點都不積極,時聞和燕克行喂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將所有幼鴿喂完。喂完後,兩人將幼鴿放回智能孵化器附帶的保溫箱裏。時聞打著哈欠說道:“下一次喂是早上五點,我應該起床了,你別起來了,多睡一會兒。”燕克行答應:“好。”時聞回房間睡覺,在即將陷入夢鄉的時候,他聽見了浴室裏的一點輕微水聲。那是燕克行洗澡的聲音。這點水聲讓時聞更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家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人在。每當想到茫茫草原上,家庭像一個個孤島,而這個孤島如今除了他之外還有另一個人,時聞就感到某種安慰。第二天,時聞早起起來喂鴿子,喂狗子,喂聰崽和兩隻虎崽,還有牧場裏各種小動物。隨著他的走動,狗子們也跟著叫了起來,在他身邊跑來跑去。黑娃幾個還幫他叼東西,儘可能幫忙。狗子們的叫聲像是將這座草原上的牧場喚醒了,連帶牧場深處的鳥兒也被吵醒了。藍灰色的天幕上,鳥兒拍著翅膀,飛翔在高空之上,越飛越高,漸漸化成一個黑點。時聞仰頭仔細辨別,最後發現,這些鳥兒之中,確實有烏鴉。看來昨天在玉米地裏發現那麽多烏鴉窩,確實有跡可循。今天,時聞約的收割師傅過來。師傅來得很早,七點多就過來了,來了之後喝了兩碗奶茶,便開著大型收割機,去玉米地收割玉米。另外兩個被時聞請過來幫忙的師傅也開著小型卡車來了。大家將鐵絲網上的大門打開,準備好塑料袋,將卡車開到玉米地前。收割機緩緩在玉米地裏開動著,一根根兩米多高的青綠玉米稈子連葉子及玉米穗一起,被打成隻有一厘米粗的碎末,排在跟收割機並排開著的卡車上。隨著收割機開始收割,玉米地上空飄起了青綠色的霧氣。玉米稈獨特的清甜味道彌漫了開來,比割草的時候更好聞。有野兔等野生動物被這股味道吸引,跑出來看。等看到這麽多人在附近忙活,它們又緊張地匆匆跑開,呲溜一下,鑽回洞裏不見了。卡車緩緩開到後方的草地中。時聞請來幫忙的人們將大桶的乳酸菌撒到卡車鬥裏,再將乳酸菌跟玉米碎末混合,再用下方的打包機,打包成一個個用塑料袋包裹起來的青貯卷。這個過程有點像製作一袋袋方便食品。實際上,青貯確實也是方便食品。這些被打包好的玉米碎末會被堆積到青貯窖中,等待貧瘠的冬日被一袋袋取用。它裏麵放了乳酸菌,會發酵成類似酸菜之類的飼料,裏麵帶著發酵過後的香氣和一點玉米碎本身的甘甜,十分受牛羊的歡迎。不過人拿它喂牛羊的時候,得配著乾草吃,要不然牛羊吃多了,會胃酸過多,消化不良。二十多個人在時聞的牧場裏乾活,開車的,撒菌的,打包的,搬運的……不必時聞指揮,大家對牧場上的活比時聞還熟悉。乾累了,大家就在草捆邊上鋪上塑料布,放上奶茶壺和各種點心,大家一起坐下來喝奶茶,吃點心,休息。深黃色的草捆點綴在枯黃的大地上。再往上,則是深藍的天空。被陽光曬得發燙的風吹過來,吹起大家的頭發和衣角。時聞靠在身後的草捆上,懶洋洋地眯著眼睛,抓緊時間休息。來幫忙乾活的常青青拍了拍草捆:“時聞,你這些草是什麽時候割的?”“就前幾天。”時聞說道,“家裏的牛羊吃不完那麽多草,我多割點存著冬天用。可惜割得有點晚,草長得比較老。”常青青:“我就說,還以為你這牧場的草隻割一次呢。”時聞:“原本隻想割一次的,後來發現那麽多草,枯著也枯著,還會影響明年牧草的生長,就乾脆多割一次了。”大家聊起牧草。經常幫時聞家放羊的馬老漢說道:“也不知道你家的牧草怎麽長的,羊吃了,一隻比一隻肥壯。”另一個老漢笑問:“時聞,你家的羊怎麽長的?我看別人家的羊一年長二三十斤,你家的羊四五十斤都能長到了。”這個時聞還真不知道,他家的羊就是長得比一般人家的快,長出來的還都是肌肉,而不是肥肉。他在喂養過程中,並沒有引入什麽特別的喂養技術,飼料也跟一般人家的飼料差不多。可能因為他具有麒麟血統,養出來的羊比較好。時聞笑笑:“我也不知道牧草跟羊是怎麽長的,就是這麽長的唄。”“真沒什麽訣竅?”“哪有什麽訣竅啊,馬老漢不是經常過來幫我放羊嗎?他都知道的。”時聞說道,“我也是鮮草、粗糧和精糧混起來喂,跟大家一樣的。”“唉,要是我們家的羊跟你家的羊一樣,長得那麽快就好了。”大家說著又說到了羊價上。今年的活羊價格比較一般,這陣子普通羯羊的價格都在二十上下,精品羯羊另算。可能因為今天雨水好,草料長得好,羊也少生病,市場上的羊比較多的關係。聊著聊著,有個人從後麵加了進來:“今年價格一般,大家就再多養幾個月,明年再賣嘛。”“謔,一頭羊一個冬天要吃那麽多草料,哪養得起?”說話的人答完,扭頭一看,才發現是張德元。大家挪了挪屁股,在中間讓出一個位置給張德元坐:“老張,你怎麽來了?來收時聞的羊了?”張德元一攤手:“我倒是想收,時聞說他家的羊要養到過年才賣,現在不賣。”時聞笑:“我這又不缺草料,羊價過年才高,肯定要養到過年。”現在羯羊的價格二十一斤,等過年,可能就要二十五六,甚至二十七八了。當然,秋冬牛羊病高發,外麵沒有青草,養殖戶隻能使用儲存的草料或者直接去外麵買,成本也高。養殖戶究竟什麽時候賣羊劃算,得自己衡量。休息了一會,大家重新起來乾活。收割機突突開起來,卡車也重新啟動。時聞知道張德元有事找自己,托常青青幫忙照看這邊後,帶著他去另外一邊聊天:“張哥,你找我有什麽事啊?”張德元:“沒事就不能找你?”“能啊,不過你最近那麽忙,估計不會這個時候來找我。”時聞笑,“你趕緊說,說完我回去乾活。”張德元也笑笑:“還真有事找你。我最近不是收了比較多的羊嘛,就想對羊做個分揀,保證品質,什麽特等羊,一等羊,二等羊,總不能混在一起賣了。”時聞點頭:“是這個道理。”張德元繼續說道:“我收了那麽多年羊,眼光也算不錯的了,不過你讓我這麽細分,我心裏還是沒底。你要是有空,來幫我幾天唄,我按五百一天的價格給你算錢。”時聞笑:“可真不容易,跟你打交道這麽多次,也輪到你請我了。”張德元:“我說真的,你那手看羊的本事,我心服口服,估計整個牧區都沒有比你更會看羊的人了。”“你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不答應了。”時聞倒不介意幫忙,“什麽時候開始選羊,我安排一下牧場上的事。”張德元問:“就這兩天怎麽樣?我儘快把手裏的羊賣出去,也儘快回個款,要不然手裏還真周轉不過來。”時聞聽他這麽說,乾脆道:“那就明天開始吧,正好今天來我這乾活的人多,我順勢多請他們兩天。”兩人快速約定好,張德元今天也沒什麽事,約定完了,直接擼起袖子,幫他扛青貯卷去了。青貯卷得扛到青貯窖一一堆好,上麵再蓋上塑料布和泥土。等冬天取用的時候,也是按順序一卷卷取用。這個堆放的要求比較高,很難機械化作業,基本靠人工慢慢堆放。大家忙忙碌碌,等到下午四點多的時候,五十畝青貯玉米全部收割完了,青貯卷也在青貯窖中整整齊齊地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