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1 / 1)

襄江閣裏的地形錯綜複雜, 前院是每天接待客人的地方,後院則是閣裏的戲子歌女住的地方。陸矜淮記著剛才辭意離開的方向,也猜想到他是去找玉扣, 沿著剛才小路一路走過去, 沒多久,就在拐角處看見一道白衣身影。天色已黑,辭意手上拎著油紙燈, 低著頭似乎在地上找什麽, 四處漆黑, 那一處亮光就極為顯眼。陸矜淮走了過去, 想了想,還是開口叫了聲,“辭意公子。”大弈國雖然相較民風開放,但到底還是古代,陸矜淮心想,若是太直接了恐怕會當成登徒子。辭意似是聽見有人在叫他,眉頭不經意地皺了皺,抬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油燈朝那方照了照, 看不清臉,但看穿著打扮並不是閣中人。不是閣中人, 自然就是從外麵進來的。襄江閣雖說是京城第一花樓, 雖是有個第一的名稱,但終歸是花樓,來這裏的是不是好東西, 辭意還是能分辨出來的。“何事?”辭意聲線疏離。陸矜淮不大習慣文縐縐地說客套話, 乾脆省了這些步驟, 直截了當地攤開手心,裏麵躺著一枚玉色環形玉玨,“你的玉扣。”辭意微愣,似乎是先一步認定對方和之前那些來找他的浪蕩公子是一副模樣,卻沒想到對方是好心。身在襄江閣,辭意遇到過不少這樣的紈絝貨色,時間一長就對這些人沒什麽好臉色。辭意走近兩步,暈黃的油紙燈照了過去,光亮映照出男人手心中的玉玨,的的確確是他琴上的那枚。與此同時,隨時走近之後,辭意也看清了男人的容貌。辭意的心跳冷不丁地停了半拍,毫無預兆,他不知道之前有沒有見過對方,或許是見過,也或許是忘了,襄江閣每天進進出出的人多如過江錦鯉,他怎會每個人都記得。但心跳給自己的感覺卻不容作假,辭意微微頓了頓,對方樣貌雖生的好,但他並不是頭一次見美人,每天對著鏡子瞧自己都習慣了,也不至於因為看見對方的臉而怔住。天色昏暗,陸矜淮沒注意到辭意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臉上,隻是見辭意沒伸手接,伸出的手動了動,“不是你的麽?”辭意被這句話拉回了意識,“……是我落下的,多謝。”說完,辭意抬手從男人的手中取出了玉扣,指尖和手心不小心碰了一下,像是被叮了一下傳來麻意,讓辭意倏地收回了手。陸矜淮倒是沒在意這一點,“你收好了,別再弄丟了。”不是每次都能被他正好撿到的。“多謝。”辭意捏緊了手上的玉扣,問道,“你從哪裏來?”陸矜淮頓了頓,心想這是什麽問題,思考須臾,便指了下他剛才過來的方向,“東邊。”辭意也停了停,重新換了種問法,“……你是京城人士麽?”“是吧。”陸矜淮也不確定,原主是北親王府世子,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世代居於京城。辭意又問道:“我之前見過你麽?”陸矜淮垂眸望著辭意,油紙燈帶來的光亮並不十分明亮,但他依然能看清那雙熟悉的桃花眼眸,瀲灩多情,明明隻是輕輕一眼看過來,卻像是帶著蠱惑。辭意之前見沒見過原主,陸矜淮不清楚也沒興趣知道。他隻想知道辭意為什麽會問出這個問題。但現在卻不是時機。陸矜淮隻是彎唇笑了笑,“可能吧,或許是在夢裏。”明明隻是一句玩笑話,卻被辭意聽進了心裏,他抬起眸仔細地看著對方的臉,想起剛才第一眼時的感覺,確實有一種隔著層霧紗的熟悉感。辭意下意識想脫口問出,你也在夢裏見過我嗎?但話到嘴邊時,卻忽然停住,感覺到自己的唐突,便沒開口。陸矜淮來找阿意的目的隻是為了送玉扣,再混個臉熟,多餘的事情現在也沒法做。“玉扣收好。”陸矜淮懶懶道,“再見。”辭意沒說話,看著對方轉身離開,不知道嘴太快還是心太快,幾乎沒過腦地脫口而出,“……我給你帶路。”陸矜淮停了下腳步,“嗯?”“襄江閣地形複雜,夜晚看不清路,你也沒帶油燈。”辭意的聲線聽起來依舊淡漠,如同剛才的衝動隻是錯覺,“你為我找到了玉扣,我給你帶路,當作謝禮。”“好啊。”不是什麽壞事,陸矜淮自然不會推辭。辭意手裏提著油紙燈,步履輕盈,從陸矜淮身旁擦肩而過時,留下一股淡淡的花香氣,走到他的前方,“跟我來。”陸矜淮微微挑了挑眉,他其實知道路,再不濟真忘了路也還有良影,他跟在辭意身後,或許是因為白衣,也或許是因為束在身側的長發,沒由來地覺得對方身上有一種破碎感。“送到這就行了。”陸矜淮心想讓辭意送遠了,他自己回去也沒人送,道,“我知道路。”辭意聞聲身形一頓,背對著陸矜淮沒有開口,像是想到什麽,他攥著玉扣的力度微微一鬆,啪嗒一聲,玉扣掉到地上,滾落到旁邊的小溪流中,不見蹤影。“什麽掉地上了?”天色黑,陸矜淮沒看清楚,隻是聽到聲音後覺得有些熟悉,“……你的玉扣又掉了?”辭意低低地嗯了一聲,“抱歉,能幫我再找一下麽?”陸矜淮在心中歎了口氣,似是無奈,“好。”他總不能拒絕辭意。油紙燈隻有一盞,陸矜淮從辭意的手中接了過去,俯身往地上照了照。這邊是一片草地,玉扣又不大,陸矜淮低著頭找了半天什麽都沒看見。辭意輕步走過來,也俯下身子,“找不到嗎?”陸矜淮下意識托住辭意即將落到地上的長發,動作快於心想,隻是單純地不想看見乾淨的東西染上灰塵,等意識到不合適之後,陸矜淮已經來不及收回手了,隻得狀似無事地把他的頭發撩到身後。“你站著吧,我來找。”陸矜淮緩緩收回了手,“……你的頭發垂到地上了。”“你這樣不太方便,我給你打著燈吧。”辭意道。陸矜淮一手拎著燈,行動確實不太利索,還要提防油紙燈不能歪,不然火一歪可能就把燈燒著了。他把燈遞給辭意。……陸矜淮沉默片刻,“往地上照,別往我臉上照。”玉扣又不會在他臉上。辭意略微有些忙碌地調換了油紙燈的位置,燈雖然照在地上,可辭意的目光卻依舊移不開,他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對方,可第一眼時的心像是被悄悄撥弄一下的感覺卻不似作假。於是油紙燈照著照著,又照到了陸矜淮的臉上來了。陸矜淮翻找著灌木叢的動作停住,無可奈何地朝辭意看了過去,“別照我了,晃眼睛。”辭意攥緊油紙燈,低聲說了句“抱歉。”草地裏仔細找過,甚至連旁邊的樹叢中也翻過了,卻絲毫沒有玉扣的蹤跡。陸矜淮直起身子,心中疑惑,明明方才聽著玉扣掉落的聲音,怎麽一眨眼就沒了。這一片地上全都找過了,剩下的就隻有旁邊的一條小溪流。小溪流很窄,水也不深,是襄江閣造出來觀賞景點,逢年過節在溪流裏擺上花燈和紙船,格外好看。陸矜淮往前走了兩步,看向水裏,辭意跟在身側,適時地把油紙燈往前探了探。“看到了。”好在水流清澈見底,深度也淺,陸矜淮蹲下來後直接用手就把玉扣撿了出來。他甩了甩玉扣上的水,還給辭意,開玩笑道:“你找個繩係著掛脖子上吧,免得又拿丟了。”辭意不甚在意地接過了玉扣,似乎並沒有失而複得的喜悅,隻是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遞了出去,輕聲道:“你的手濕了,擦擦吧。”錦帕顏色雪白,一邊角處還繡著精致的花案。陸矜淮接了過來隨意擦了兩下,手上仿佛都沾了淡淡香氣。“袖口也濕了。”辭意開口道,“天涼了,去我那邊換身衣服吧。”陸矜淮低頭看了看袖口處的點點水漬,心裏覺得沒什麽要緊的,但是去阿意的住處……“好啊。”陸矜淮道,“不會太麻煩你吧。”“無事,你幫我找到了玉扣,應該感謝你。”辭意聲音清潤乾淨,又帶著一種極淡的清冷,音色像是在勾人耳朵一般,比琴聲還動聽幾分。襄江閣的前院到後院被圍起來,門口有小廝和侍衛看管,是為了避免不懷好意的人混進來。“辭意公子。”到了後院門口,小廝低頭向辭意問好,隨即打開了門栓,卻又遲疑地看向他身後的陸矜淮,“辭意公子……這位是?”“我與他相識,無礙。”辭意道。小廝這才退下。進去之後又是另一番空間,繞過幾座小樓之後,最後來到了一處風景清幽的小院子門口。辭意徑直推門而入,裏麵服侍的小侍連忙迎了上來,卻在看見公子身後跟了個陌生男人之後,愣住了原地。不僅如此,小侍還看見公子居然扶著門,讓那個陌生男人先進來。公子的手是用來彈琴的,怎麽可能做這種粗活!他努力瞪大眼睛,心說是不是剛才打瞌睡還沒醒,主子怎麽會帶人回來。自從來到襄江閣後,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主子帶人回來!襄江閣有一套默認的規矩,若是當晚閣裏的人和客人互相看對眼了,兩廂情願之下,便可以一度良宵。至於地點麽,一般是在襄江閣前院。不過若是閣裏的人願意,也可以帶回自己在後院裏的住處中。小侍心裏有些驚訝,公子一直眼裏隻看得到琴。難不成如今公子真的情竇初開,開始對人感興趣嗎?不過小侍沒想到的是,公子居然會帶個男人回來。當今大弈國,男人和男人相愛已不足為奇,先皇曾經好男風,便破例頒布了相關立法。有先皇帶頭,民間的斷袖之癖也再無人敢恥笑,逐漸也成了能被人接受的事。小侍很有眼力見地上前詢問,“公子,需要奴現在去燒熱水嗎?”辭意反應過來自己的疏忽,輕言問道:“你身上打濕了,先泡個熱水嗎?”陸矜淮眨了下眼,“?”就衣袖上的那點水,現在都看不見了。是辭意活得太精致,還是他活得太粗糙?“不用。”陸矜淮晃了晃袖子,“已經乾了。”辭意低頭,伸出手捏住寬大的袖擺,摸了兩下才鬆開。“還有點濕。”辭意轉頭對小侍吩咐道,“小穀,去生個爐子,再燒些熱茶。”小侍彎腰點了下頭,“好的,公子。”院子裏養了許多花,都被打理得很好,連一根雜草都看不見。“先進來坐吧。”辭意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