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一眼看不到頭的官道中,時家遠行的隊伍搖晃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當中,
戴紅柳忍不住掀起車簾回頭望了又望,眼裡閃爍起點點不舍。
煎熬的時候隻覺上嶺村是個吃人的窟窿,磨得她半輩子都沒能看得到任何指望,可當真的要離開的時候,心裡卻多了許多說不出的掛念和不舍。
他們一家在這裡過了十來年啊……
跟她一起坐在馬車上的老太太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握住她的手寬慰道:“家裡屋子還在,故人還在,那這裡就永遠都是可以回來的地方,歎的哪門子氣?”
“好生把心放在肚子裡,等把正事兒辦好了,來日得了空閒,你想什麼時候回來看看都不是難事兒。”
最難是走出去,不是折身返回來。
隻要走出去的這一步跨穩了,什麼時候想回頭都很簡單。
戴紅柳低頭歎了一聲,輕輕地說:“村裡人對我們一家照拂良多,早些年家中長輩不算公道,也多虧了村裡的老人和族中長輩為我們做主,雖說回來不是難事兒,可這一去再等著回來,誰能想得到來日的物是人非是什麼景象?”
此地距京都千裡迢迢,往返一次極其不易。
就算是來日找機會回來了,焉知故人是否安在?
老太太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察覺到糯寶在身邊蹭來蹭去的,好笑道:“糯寶,我聽你小舅舅說昨晚你拉著他去每家每戶落符,你過來跟外祖母說說,你特意給大家夥兒送的都是些什麼寶貝?”
糯寶踩著旺財厚實的背爬到老太太膝頭,掰著手指頭認真地數:“有祈平安的,祈長壽康健的,還有諸事皆順四季平安的,都是師父教我的寶貝呢!”
臨走之前她也拿不出什麼好的出去送禮,索性就趁著夜深挨家挨戶地貼符。
而且她還在村口設了一個無人可見的法陣。
隻要有那個法陣在,可保上嶺村的人不受外邪侵擾,永遠都清淨安寧。
“哎呦,咱家糯寶這麼能乾呢?”
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雙手攬著她故意逗她:“那糯寶會這麼多本事,怎麼不送外祖母一個呢?”
“外祖母也稀罕糯寶送的寶貝啊。”
糯寶嘿嘿笑著說:“外祖母不用我送哇。”
她站起來雙手捧住老太太笑得都是褶子的臉,一本正經地說:“外祖母福澤深厚,定是百歲無憂安享晚年的的好福氣!”
“聽聽聽聽,聽到我的心肝兒多會說話!”
老太太笑彎了眼,心疼又驕傲地摸著糯寶的小腦袋說:“這麼好的心頭肉,我就是把心尖子挖出來寵她都嫌不及,哪兒舍得讓她不高興呢。”
戴紅柳見祖孫親熱有些好笑,頓了頓說:“那也不能因著心疼她,就攔著不讓聞楮教她啊。”
時聞楮的心思天地可鑒的良善無辜,處處都是在為糯寶考量。
可偏偏糯寶是個貪玩兒的。
其餘人還護短。
戴紅柳想到老太太不按常理出牌,悄悄把糯寶要抄的大字一股腦寫完了,無奈地忍著笑說:“您隻當悄悄抄完了糯寶就能出去撒歡,可您怎麼不想想,糯寶的那一手字跟您的能比嗎?”
就算是老太太特意劃拉得醜陋不堪,大人的筆鋒跟小娃娃的字跡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分彆。
難為的是還要檢查的時聞楮。
他明知這不是糯寶寫的,可想到是誰代筆就隻能默默把準備好罰抄的紙筆收回去,還什麼二話都不敢說。
戴紅柳想到自家兒子那個敢怒不敢言的微妙表情就十分好笑,老太太的臉上也閃起了尷尬。
“就那一次兩次的有什麼?再說了,糯寶還小呢,又不是要去考狀元,那麼下苦工做什麼?”
老太太雖是溺愛,可也曉得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