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的感覺其實是玄而又玄的,在無儘的風聲中,糯寶也說不清自己聽到的到底是什麼。
可就是那麼一個短暫又無法捕捉的瞬間,她卻突然察覺到了一股巨大壓抑甚至讓她難以喘息的悲意。
就像是活人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水裡,她的心口好像都在疼。
眼淚不知何時掛了滿臉,糯寶恍惚地伸手一擦神色仍是恍惚。
她稚嫩的聲調前所未有的沙啞,甚至還帶了些許不易察覺的蒼涼:“師父,這是什麼?”
玄清蹲下身擦去她臉上的淚,啞聲說:“這是山哭的聲音。”
天崩地陷,萬山悲鳴。
這是山河大地給大批死去的生靈最後的悲祭,也是沉默的山河之下唯一可以給出的回應。
糯寶怔怔地捂著心口說不出話,玄清握住她冰涼的小手輕輕地說:“糯寶,凡人得天授道,可窺一線天機,可如此並非無所不能,也難扭天意。”
“為師今日帶你來此,不是想讓你意識到山河的厚重,也不想讓你背負過重的擔子,我隻想讓你明白,有些時候順天而為方是存活之道,逆天而行難現生機。”
“你我既是活在凡土之上,就不可擔負過多,也不必太過為難自己,知道嗎?”
他說的每一個字糯寶都能聽懂,可這些簡單的字眼糅合在一處,糯寶卻總覺得他在說什麼很沉重的東西。
糯寶眨眼擠出眼中的最後一滴淚,缺少血色的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得出話,玄清卻已經轉過身去對著她露出了後背。
他柔聲說:“好了,走了那麼久也累了,上來我背你回去睡覺。”
糯寶搓著小手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短腿,最終還是耷拉著腦袋爬了上去。
師父師父嘛,權當是半個爹。
她都走不動了,背背怎麼了?
她趴在玄清寬厚的後背上前所未有的安靜,回到了村民暫時落腳的地方也不說話。
直到等在此處的時野準備來把她抱走的時候,她突然湊在玄清的耳邊說:“師父是擔心我會逆天而行嗎?”
“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擔心?”
從一開始的拜師到現在,玄清好像總跟她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就跟生怕一眼沒看出她出去遭了天打雷劈似的,字字認真。
她這麼貪生怕死,是什麼給了玄清這種錯覺?
玄清眸色微閃,笑笑說:“你在忘我紅塵中滾得歡快,隻怕是用不著我有這樣的擔心。”
“師父隻是隨口一提罷了,你何必較真?”
他拍了拍糯寶的後腦勺,把她遞給一直等著的時野說:“行了,小孩子睡眠不足是長不高的,趕緊跟你爹回去睡覺,你哥哥們都等著你呢。”
他帶走糯寶的時候,這些人雖是一個都沒吭聲,可他不把糯寶帶回來,等在這裡的人就一個都不敢睡。
就剛才走過來的工夫,玄清都記不清有多少雙眼睛對著自己投來了確認糯寶安全的視線,就連白日裡剛給小家夥訂下的二嫂都支棱著腦袋盯著呢,再不把人安安穩穩地交出去,隻怕這裡不少躺著裝睡的人都裝不下去了。
糯寶乖乖地窩在時野的懷裡,看著玄清溫和的視線,撇撇嘴說:“那好吧。”
“師父夜安。”
玄清笑了。
“好,時恬荔也安安。”
糯寶努努嘴被時野抱到了家人圍聚的地方,可閉上眼怎麼都睡不著。
她試著爬到家裡最聰明的哥哥身上,趴在四哥哥的肚子上眼巴巴地說:“四哥哥,你知道山會哭嗎?”
時四哥無聲抿唇:“山哭了嗎?”
糯寶看起來也不像是想從他的嘴裡得到答案,隻是看著頭頂難得澄澈的星空輕輕地說:“不光是山哭了,水也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