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塵往事(2 / 2)

子車柔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某種重要的決定:“宋盈……他不是我和宋忱的孩子,他是鎮北候的遺腹子。”

“當時永安公主在獄中沒有流產,是宋大人找死嬰掉包,瞞著太後把孩子保了下來。”

宋萱被這麽大的消息震得回不過神,他扶著桌子差點站不穩,驚得像是被雷劈成了兩截。

“怎麽可能?”

子車柔看著他,眼神複雜。

宋萱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呢喃道:“這太不可思議了……”

他日日夜夜和這三人相處,卻從未窺見半點風聲,可見宋鴻嘉滿得有多嚴實。也必須嚴實,一旦宋盈是老侯爺孩子的事情泄露,他必定活不成。

況且當年謝家謀反一事已成定局,倘若被人發現宋鴻嘉做的這些事,恐怕整個宋府都要被牽連下馬。

宋鴻嘉完全就是冒著殺頭的風險去賭啊。

“三弟知道……”

宋萱問到一半,戛然而止,子車柔的刀落在了他脖子上。

剛飲過血的刀泛著森冷寒光,子車柔握著刀的手略微不穩定:“我……不能讓人知道真相,對不起。”

宋萱愣了,他這才知道對方剛才的遲疑都是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知道就得死。

子車柔在顫抖,宋萱看著她卻突然笑了:“無妨,做個明白鬼也總比糊塗活著強。”他往前走了兩步,搭上她的刀,“我知道留下我是隱患,你始終不會放心。你可以殺我,但子車,我想告訴你,哪怕我活著,我也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宋萱頂天立地,不是那樣的人。”

他閉眼,堂堂正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子車柔看了他很久,隨即脫力放下刀,她轉身,看不見情緒:“你沒有選擇告發我,我也留你一命。”

宋萱愣住,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在自己還不知情時,聽了蘭楚堯的話,以為她要複仇的時候。

他看著子車柔的背影,內心悄然生出雀躍。

宋鴻嘉很快察覺到宋萱的異樣。

他早先就對宋萱的悸動一清二楚,礙於種種原因,隻能苦了他的心。但宋萱最近不同,他那些陰暗扭曲的腐朽像是被剔除乾淨,整個人煥發著生機。

他把宋萱和子車柔叫過去,給宋萱下了封口死令,再三警告他不可說。

其次就是兩個人的感情,兩相情悅他看得出來,隻是……

“萱兒。”宋鴻嘉當著子車柔的麵,“你的情誼,私下無妨,外人麵前必須得收著,太過肆無忌憚會讓人察覺異樣。”

宋萱心虛到不敢看子車柔:“叔父我明白。”

宋鴻嘉點頭:“去吧。”

兩人出去後對視一眼,相互都被燙到。

宋鴻嘉的意思,是儘管子車柔和宋忱成婚了,但在不影響的雙方的基礎上,他們兩個還可以互相照拂。

一切看起來都往好的方向發展。

風雲來的突然。

有人重查謝家的案子,謝慈身死驚動了太後,她順藤摸瓜查到了子車柔身上。

宋鴻嘉招來子車柔,嚴肅道:“京城不安全,你不能留在這裏了。宋盈先交給我照顧,你和忱兒以祭祖的名義一起回江寧。”

把子車柔調往江寧一是為了她的安全,二是為吸走太後火力,防止太後發現不對,對宋盈不利。

他有把握保住子車柔,所以宋忱也跟著去。

而宋萱得知自己引來禍事,心中愧疚,主動請纓護送。幾日後,他們順利抵達。

一切都在計劃中,但宋鴻嘉沒想到祖宅裏的元老還有太後的狗。

祭祖那日,宋忱和子車柔本來同乘一輛車,但叔公說平時去的路正在修,要走新路,宋忱不好照看,便讓宋萱和子車柔同車。

車走了走著出了意外,與他們斷聯了。

隨後他們就在山上遇到伏擊,大批大批的箭破空而來,宋鴻嘉安排的人來不及阻擋。馬兒被驚得嘶吼,蹄子狂翻,箭穿過車簾插進車裏。

宋萱身體比腦子快,撲倒子車柔用自己護住他。一根根箭羽沒入血肉,他悶哼幾聲,嘴裏吐出大口鮮血。

有一隻箭正正沒入宋萱心口,血滴答滴答落在子車柔眼皮上,子車柔心跳呼吸停止,抖著去扶他的臉,手上沾滿血,淚水奪眶而出:“宋萱!”

外麵響起打鬥聲,不知過了多久才逐漸平息。

那些死士被抓後齊齊吞毒而亡,護衛聚在一起,還沒來得及去查看兩人的情況,就聽見一聲衝破天際的怮哭。

那是為離去的冤魂發出的痛吟。

宋萱死後,子車柔像變了個人。

她絲毫不懼太後,回京城找到蘭楚堯,請求他相助,不僅是為謝家報仇,也是為她此生所愛報仇。

蘭楚堯等待已久。

三個月後,子車柔在太後壽宴上策劃了一場刺殺。

那場宴會上,太後確實死了。

但她並不是死在刺亂中,是另外一個人,把事情推向了一個完全超出掌控的方向。

是薛霽卿。

蘭楚堯的人出手後,他趁亂接過匕首,捅進太後心臟,太後當場斃命,但他猶嫌不夠快意,接連在她身上刺下二十幾刀。

等人趕來時。太後僵坐在凳子上,渾身上下無數個血窟窿,像泉水一樣往外湧。

薛霽卿身上鮮紅一片,做著這麽嗜血的事情,他卻慢條斯理讓人害怕,即便是子車柔事後回想起來,仍然覺得毛骨悚然。

在被扣下之前,薛霽卿先是癲狂地笑了一下,然後麵色平淡地抹了自己的脖子。

血弧噴射,濺到蘭楚堯臉上,他呆坐著,為這樣的變故長久失去反應。

朝廷大亂。

兩位掌權人接連喪生,大臣們不得已從宗士挑出繼承者,大雍一夕之間政權更替,韃靼趁虛而入。

邊關告急,但好在新帝迅速聚集被太後攪得四分五裂的寒沙鐵騎,謝家軍重振威風,六年後打腿了韃靼,戰亂平息。

太後死後,蘭楚堯知道了宋盈的身世,他將宋盈收為義子,和子車柔宋忱一起扶養他長大。

宋盈及冠後,他們告訴了他身世,他拿著太後迫害謝家的罪證,為謝家翻案,改名認祖歸宗。

新帝登基後一直忙於內務,沒空處理邊關,韃靼雖然問題小,但從來沒有斷過。此時謝盈橫空出世,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子承父業,上陣殺敵。

但謝盈沒有,他跟著蘭楚堯經商,把他和宋萱的產業結合到了一起,發揚光大。

蘭楚堯覺得這樣很好。

大雍現在安定,宋忱與子車柔互相扶持了一輩子,謝盈健康長大,平安喜樂,謝家其他活著的人也不用再躲躲藏藏。

至於他呢,他終身未娶,偶爾閉眼想起往事時,總有一個場景在他腦海中格外清晰,是薛霽卿自刎時的那一幕。

當時他並沒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殺掉太後,如果不是薛霽卿,恐怕現在每個人的結局都要改寫。

他自刎的時候太決絕,也太驚心動魄了,驚心動魄到明明是死,蘭楚堯卻看見了生,向死而生。

很漂亮的靈魂,若他還活著,一定也是個有意思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