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任霜有些懵。
“和韃族的人成親,他會不高興。”
任霜聽清楚後一怔。
她是一個切深體會過戰亂殘酷的人,戰亂帶來了太多苦痛,任霜最不希望戰爭發生。聽說要和親,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戰爭結束了,不用再死人了。
還以為宋忱是因為……任霜眼神複雜,要有多在意,才能第一時間為對方考慮?
不知道該怎麽寬慰他,任霜最後有些磕巴道:“皇命……不可違呢。”
宋忱沉默著,什麽也沒說,獨自進了房。
和親一事在七日後徹底傳開。
宋忱對此置之不理,他隻是一直在等待北疆軍隊的消息,想看看謝時鳶最後的決定。任霜說皇命不可違,但這一次,宋忱希望他違抗呢。
他不想謝時鳶餘生一直被籠罩在仇恨中。
但他的願望落空了。
再一次聽到消息,北疆已經決定班師回朝了——謝時鳶接下旨意,同意回京成親。
兩月期限很快就到了。
再過三天,就是大婚之日,除了宋忱,江寧百姓都很期待那一天到來。隻要一踏出府,到處都有人在議論這件事。
宋忱把自己悶在屋裏,不讓其他人進,連樓觀雪也不行。
但這事情很快有了轉機。
據說大婚那日,迎親路上鋪滿紅錦毯,樹上都掛著紅綢帶,隨形的侍女向天邊撒去的花瓣紛紛飛揚,數裏紅妝從街頭到街尾,整座城池鳴樂高響。
可新娘子卻毫無征兆死在了花轎上。
使者大怒,他們懷疑是謝時鳶謀害了群主,哭天喊地去找薛霽卿討要說法。
婚禮被迫終止。
謝時鳶原本和韃族就有仇,嫌疑最大。使者抓著把柄,得理不饒人。他們在金鑾殿一哭二鬨三上吊,薛霽卿頂不住壓力,把謝時鳶打入地牢。
消息傳到宋忱耳朵裏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怔愣住了。沒來得及為謝時鳶擔憂,宋忱很快沉靜下來,捋了捋思路。
太蹊蹺了,新娘子的死簡直漏鬥百出,大雍現在又不用受製於人,薛霽卿沒必要為了區區韃族做到這個地步,這根本不符合他的形式做風。
有可能隻是韃族自導自演的一場戲,薛霽卿將計就計,另有打算。
但還有一個更可怕的猜測。
宋忱眼皮一抖,會不會新娘子是薛霽卿殺的,他從一開始就設好了局,就是為了針對謝時鳶?
他臉色白了一個度。
謝時鳶不會這麽輕易就被他拿下的……
北疆。
一群將士在林衡的帶領下,頂著寒風苦練。他們扛著長槍四處轉,頭上就是太陽,但沒有什麽溫度,身上出一點汗就會變成冰碴子,凍得人哆嗦。
後麵有個小兵在敲鼓,敲得均勻有節律,他背對著,看不清臉。
一輪訓練結束,林衡揮手讓眾人散去。
他走到鼓手身邊,這小兵穿得不起眼,放在角落裏,沒有人會去注意。林衡恭敬叫了一聲:“主公。”
謝時鳶放下鼓棒,活動了下手腕,淡淡瞥了林衡一眼:“不是說了,非必要不要與我接觸。”
林衡笑了笑:“主公敲了這麽久的鼓,還是休息下吧。”
外麵人多眼雜,謝時鳶影藏在一眾將士裏時不容易被人察覺到異樣,但現在林衡這麽大個副將站在他身邊就不一樣了。
他尾隨林衡,十分低調地進入營帳。
隔絕眾人的視線後,謝時鳶放鬆了下來,他手扶膝蓋隨意坐著,眉目間帶著疏散。大概是在邊關待久了,不似從前那般矜重,周身多了幾道痞氣。但他的容顏卻未曾因為風沙變得粗獷,依然像一幅精致完美的畫。
林衡給他倒了杯茶,打趣道:“還好主公沒回去,你這風姿,可不能便宜了野蠻的韃靼。”
謝時鳶扯了扯嘴角:“林叔說笑了。”
林衡看他喝茶,突然想到了自己兩個已經過世的孩子,如果他們還在的話,大概也和謝時鳶差不多大了。
徒然勾起心中的傷疤,他眼中流露出傷意。
“林叔?”
林衡回神,見謝時鳶正盯著他,無聲詢問著,他搖搖頭:“沒什麽,想起些往事。”
謝時鳶頓了頓:“是你的兩個孩子?”
林衡有些意外,他從來沒在謝時鳶麵前提過家人,沒想到他會有耳聞,他有些悲愴地點頭:“可惜我沒有機會看著他們長大。”
謝時鳶沉默了會兒:“也許他們還活著。”
聽出他好意安慰自己,可惜這是不太現實的祈願,林衡苦笑一聲,解釋道:“當初我放了後,馬不停蹄趕往嶺南,可還是晚了一步。我在火堆裏找到了淼淼的遺體,他被燒得麵目全非,我還是靠他脖子裏的玉佩相認。”
一個老父親,不管在戰場上多麽堅毅,提起這事還是忍不住哽咽:“琉雙呢,我原本還期待她能活下來,可我在江寧翻遍了天,也沒有一丁點消息。她一個姑娘,那個時候就算從嶺南逃走,又如何能活下去。”
沒有比謝時鳶更懂失去家人的痛苦了,他有重來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林衡卻沒有。
逝去之人不可挽回,謝時鳶隻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他們在天上看著,不會怪你的,你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