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2 / 2)

宋忱雖然醒了過來,但腦袋昏昏沉沉,整個身體也沉得不是自己的一樣,連動一下都很費力。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強撐著坐起來,臉色慘白,額頭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可他不覺得疼,如果不是因為周圍有人控製著他,他甚至現在就想下床逃回家,去確認父兄是否安好。

謝時鳶到的時候,他抬眸看去,視線才堪堪與他平齊。

謝時鳶就這麽站著,與宋忱相比,他的雙唇可以稱得上豔紅。可除去那抹姝色,他的眉目很淡,淡得有些冷然,雙手掩在寬大的袖口裏,叫人看不清他有沒有別的舉動。

他沒有說話,再等宋忱開口。

宋忱盯著他,平日裏黑白分明的瞳孔此時像漩渦一樣,問:“你把我關起來這幾日,都做了什麽?”

謝時鳶隻是笑了一下:“你覺得我做了什麽?”

“我二哥,你把他怎麽樣了?”宋忱想起那天在茶樓聽到的話,臉色難看,他逼問著,也間接回答了他的問題。

謝時鳶輕嗬了一聲,諷刺道:“看來你的傷還是不夠深,才有餘力關心他們的死活。”

聽著這毫不客氣的話語,宋忱心裏咯噔一聲。

謝時鳶半側過身體,仿佛隻是大發慈悲的告知他,對他的反應一點不感興趣:“你既然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

“也沒什麽。”謝時鳶抬了抬袖子,“隻不過是你兄長走私禁品的事情被查了出來,他逃到花戎國,陛下便在前幾日下了調令,派人前去緝拿他罷了。”

宋忱腦子嗡地一聲。

走私禁品,逃到花戎,緝拿……

他猛抬頭,衝謝時鳶駁斥:“你陷害我二哥!?”

他是想過謝時鳶會對付二哥,但沒想到他的手段這麽不光彩。他不信謝時鳶不知道二哥去花戎國是為了什麽,可他竟然利用二哥的情誼設套。

當初二哥同他們合作,到頭來卻被謝時鳶這樣對待!

謝時鳶冷硬道:“是又如何?”

宋忱隻覺得胸腔有一股子怒氣無處宣泄,連帶著胃裏也有些翻騰。他盯著謝時鳶的側容,頭一回覺得如此麵目可憎。

他氣紅了眼,抄起床頭一個杯盞朝謝時鳶砸去:“怪我引狼入室,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人……”

隻可惜宋忱手上無力,杯子還沒到一半就落在了地上,碎片四濺,有一塊飛到了謝時鳶腳邊。

謝時鳶輕輕一頓,低頭看了一眼,碎片在地上散著淩冽的寒光。

頭一回。

他想,頭一回發這麽大的脾氣,也是頭一回把利刃對準自己。謝時鳶感覺到一絲疼痛,明明碎片沒有劃到他。

謝時鳶想冷笑,陷害又如何,當初侯府不也是被宋家陷害,上上下下幾百口人才身陷囹圄的嗎?就算這件事真是他所為,也不過是以其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不,不對。

謝時鳶眼睛突然一眯,在雜亂無章的思緒裏,發現了一處隱秘的異樣。他突然意識到宋忱好像從來沒有問過為什麽。

為什麽會招來這樣的災禍。

侯府落難時,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為什麽。

明明他們和宋家無冤無仇……不過後來太後出場,他便知道了。

可是換過來就不一樣了,今生在宋忱的視角中,應該一直是他毫無理由地打壓欺負宋家的人。

謝時鳶可不覺得宋忱會簡簡單單以為他是貪圖權勢。

但他從來沒有問過為什麽,為什麽自己要這麽做。就好像在他眼裏,自己理當如此。就比如現在,他的眼中隻有憤怒,沒有不解。

每一次都是這樣。

謝時鳶臉色微變,他快步上前,抬起一隻手欲按在宋忱脖子上,又驀地瞥見什麽,頓了兩秒,手掌直直往下,捏著宋忱的腕,把他手拉了起來:“你……”

“放開!”

謝時鳶隻發出一個音節,就被宋忱打斷了。

宋忱一時氣極,連在地牢想好的,要和他坦白的事情也無暇顧及,隻覺得現在的謝時鳶可憐又可惡,不想碰到他。

“你是不是知道前世的事……”

這回謝時鳶倒是先說出口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懷疑。上次拿出來的白玉簪子,便是宋忱前世在見君子送給他的。

他那時有意試探,無果,謝時鳶隻當是他多慮了,畢竟有前世記憶的已經有他和謝慈兩個人,再多一個的幾率定然是極其低的。

隻是這回這種感覺再次浮上心頭,並且格外強烈,甚至有種不需要宋忱說,他就已經知道答案的錯覺。

果然,宋忱一下子就失了聲息,他好半天沒有出聲,隻是停滯在那裏,眼皮一直纖顫,嘴唇也抿了起來。

沒有否認,甚至一絲奇怪之色也無。

謝時鳶明明握著宋忱的手腕,可指尖下強烈的搏動卻來自於他自己不規律的心跳。

如此鮮明。

這樣的鼓動震得謝時鳶四肢發麻,他突然之間渾身都冷了,像是在隆冬臘月,在溫暖的屋裏一下子直麵冰雪。

如果宋忱也知道……

他還記得謝慈臨死前對他的嘲諷,那時他尚且對宋忱無不同,謝慈就已經覺得他十分荒唐。

而現在呢,仇人就在麵前,宋忱對兩家人的仇怨清清楚楚,先前還看著自己眼巴巴貼上去,會不會覺得十分可笑?

謝時鳶的臉色唰地白了,他那些無法宣之於口的,現在以另一種形式擺在了明麵上。

一種無顏麵見謝家先靈的可恥形式。